广乙在脱离了战场,便至朝鲜西海岸十八家岛搁浅,林国祥看了眼这艘战舰,眼中有泪水打转,这几年来,自己一直都是跟着这艘战舰,与它早已有了感情。如今它不能再动,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可是也不能将他留给日本人,便下令焚烧战舰。
他们注视着战舰燃起熊熊烈火,道:“咱们走吧。”
他们便直奔牙山。可是到了牙山之后,才知道叶志超已经退守平壤。
原来就在他们与日本的三艘战舰发生海战的同时,牙山也发生了第一陆战。
大岛义昌在二十三日这一天,指挥着日本陆军混成旅团向驻守牙山的清军进逼。叶志超、程允和因牙山无险可守便移师牙山东部的成欢和公州。
成欢驿位于朝鲜忠清道平泽县东南,是汉城通往天安、全州的南北咽喉要地,战略地位很重要。这里丘陵环绕,安城川河水两岸密布沼泽,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公州位于成欢之南,背山面江,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程允和率部2000多人赶赴成欢后没有休息,便开始赶工构筑工事,分成左右两翼部署。左翼部署在成欢西北处约两公里的牛歇里高地,这里集中了主要的炮火以及兵力,以阻击日军由成欢去牙山的道路;右翼则是在月峰山一带,这里的兵力薄弱。实在是这块面就这么大,怎么做都难,所以程允和只能做出这么一个不合理的饼子。
其实,当初他是反对叶志超带着兵去公州。叶志超带着一千多士兵退守公州,说是后援。就因为这个,两个人还大吵了一架。
程允和道:“叶帅,咱们还是应该合兵一处,全力阻击日本军队,为咱们的部队争取时间,而不是分兵三处。”
叶志超听了程允和的话,淡淡笑道:“程总兵,我是这次清军入朝的主将。”点名他才是清军第一人,而不是程允和,也是告诉程允和,我的命令才是统率全军的,而你不能。显然,他认为自己说话有些生硬,便主动缓和道:“其实,我驻守全州也是很有必要的。你想,要是你们失败了,我的军队已经在全州构建工事,建起了第二道防线,到时候,你们退下来,咱们便能有效阻击日军,不是吗?”
程允和知道叶志超是不愿意与日本打仗,但是这个理由倒也充分。只要他们真的能够构建工事,建起第二道防线,倒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公州背山面水,也是一处要地,便不再强求叶志超能够留在成欢。
他说道:“叶帅,我希望你真的能够说到做到,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叶志超冷眉直言:“你是不放心我叶志超的为人。嘿……我还告诉你,程允和,我他娘的也是一名堂堂的中国军人,不是面人。我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也知道作为一个人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会做好防守工作。”他指着程允和,“而你只需要在成欢驿做好防守工作,为我们修筑工事赢取更多的时间。”
“好!”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程允和也相信叶志超还是要脸面的人,不是不知羞耻的。“我的部队肯定会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二十六日的下午,日本的混成旅团抵达了成欢前沿的素沙场后,便不再前进。大岛义昌派出了侦察兵侦察,知道了清军的布防情况之后,便决定夜袭,重点进攻月山峰,而不是清军重点布防的牛歇里高地。
二十七日五更天,大岛义昌亲自带领着部队乘着夜色过沼泽,在要越过安城川上的桥梁安成渡的时候,突然遭到了清军的阻击,死伤多人。那点点的火光,如同嗜命的毒蛇,侵吞着日本军人的生命。
黑夜里,大岛义昌也看不清在此设防的清军到底有多少人,只好下令后退。
而在这里设防的清军却是一阵后怕,实在是太危险了。这里只有于光炘他们这些天津武备学堂学生带领的几十个清军在这里设防线,防止敌人的夜袭。
“老于,真是危险!”周宪章想想刚才那么多的日军来夜袭,真是危险到了极点。“要是夜晚看不清咱们的情况,咱们可真的要去跟列祖列宗见面去了。”
于光炘笑道:“少贫嘴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凝重起来,“其实,咱们的危险恐怕还是没有过去。我相信日本人肯定还会再来的。”
“不会吧,他们不怕咱们在这里设下埋伏,等他们跳进来。”
于光炘知道日本的指挥官大岛义昌是一个优秀的将领,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道:“我怕他们这一次退回去,只是为了一会更重的攻击我们,甚至我推测,大岛义昌可能会调进攻牛歇里高地的兵攻来击中攻击我们这里的。”
“啊!”周宪章听了这些话,也意识到了真要如于光炘说的,那么,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那咱们可怎么办?”
于光炘想了想道:“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本来兵力就处于劣势,叶帅又带走了将近一半的人,劣势更加明显。而程总兵也没办法,能够做到面面俱到了。”
“妈的,叶志超这个瘪犊子。他怎么不去死去,竟然退守公州。妈的,还真好意思说是建造第二道防线。我们这些兵,有必要建造第二道防线吗?”
于光炘不理会周宪章的牢骚,继续说道:“既然现在已经是这样,我们当务之急便要想好退路。”
“我们也要像叶志超做缩头乌龟吗?”周宪章当兵可是为了上阵杀敌,而不是做缩头乌龟,那里有危险不去那里,哪里安全藏在哪里,那不是军人,那是丢人。
于光炘凄然一笑:“老周,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除非,我们现在能够更多的兵,但这个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光炘……于光炘……”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叫声。
这个声音很低,但是于光炘还是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王士珍的声音。他们都是天津武备学堂的学生,而且皇家陆军现在主要的将领几乎全都是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他们这次来也是历练,历练结束之后也是要进入皇家陆军任职的。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进去之后会是神马职务,是团长,或者是营长,也可能是旅长,但千万不要是那些政工干部。每一个学堂学生都不想做政工干部,因为政工干部做的都是些鸡毛碎皮的琐事,好像一个妈似的。
“这里……”王士珍趴在于光炘身旁,于光炘问道,“你不在程总兵哪里好好呆着,跑我这里来干嘛?”
王士珍道:“程总兵让我过来,帮你们来的,而且,我还给你们带来了三百多的预备队。这可是将所有预备队都用在你们这里了。”
“真的?”周宪章吃了一惊。
“当然。程总兵一直不放心日本人,所以提防着日本人会夜袭,所以他更加担心你们这里的安危。而我到了月山峰之后,听说你们守在这里,只有几十个人,知道这里十分薄弱,急需人员,我便带着人赶过来了。”
“好兄弟。”周宪章打了王士珍一拳道,“你总算是没忘了我们这些兄弟。”
王士珍推开周宪章放在他肩头的手,“离我远点,我可不要你这个兄弟。我要是真有你这么一个兄弟,我命也长不了。”
“嘿嘿……”周宪章笑道,“老王,你说话能不能委婉一些,不要老是这么老实。”
王士珍理所当然道:“我向来都是这么老实。”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原来这两个人都知道刚才只是玩笑话。
于光炘突然沉声说道:“不好,日本人又来了。”
这次大岛义昌卷土重来,可是带来了一个团的兵力,两千多人,都超过了他们所有兵力。看来大岛义昌这次是真下定决心要攻下安成渡了。
结果这次,他们又遭到了清军的顽强反抗,经过近两个多小时的战斗,日军依然没有取得一点进展,反而死伤了不少人。
天已经大亮了,日头也已经从东方爬了上来,只见安成渡的土地上面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也染红了这片土地。而清军防守阵地上也已经堆满了子弹壳,黄橙橙的。
王士珍点燃一根烟,吸了口,叫道:“爽!一夜了,没能吸上这么一口。”
于光炘也能轻松笑出来了。虽然日军应该还会卷土重来,而且攻势会更加凌厉。但是这片刻的轻松却是很难得的。
王士珍吸完最后一口烟,突然支起身子,道:“老于,咱们必须退回月山峰了。这里不能再守了,咱们也守不住这里。白天,日军运来大炮,这里没有高地可守,只能是死路一条。”
于光炘点点头:“你说得对。这里不是一个好的防守之地,而且我们分兵厉害,使得原本兵力不足的我们更加不足……”可是他还是有些不忍,因为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战友的生命,这块土地上留下了他们的鲜血。
他抓起一把带血的泥土,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