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的办事效率极快,悄无声息地就将那名叫孙宽的男子拎到了凌素雅所在的客房,放在了玉香和玉枕暂歇的床上。
玉枕也早已经摸黑将凌素雅的小药箱取了出来,然后等玉香将孙宽放在床上之后,点燃了小蜡烛,以方便凌素雅为其诊病。
凌素雅仔细地观察了孙宽的面色,又为他诊了脉,发现他不过是气急攻心,忧思过重,再加上身体受伤未好和风寒加剧,这才导致他如今憔悴不堪、病体难愈。
喂了孙宽吃过一粒药,又为他施针诊治一番,凌素雅才舒了一口气。听他刚才和他老爹的对话,这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死了倒是可惜,更何况他还是二哥的朋友,就冲他刚才对自家哥哥那番还算有良心的话,凌素雅决定免费救他一命,外加赠送一瓶保命药丸。
第二日清晨,孙宽是从自己的客房醒来的,他只觉得全身都舒爽了不少,咳嗽也不那么严重了,却不知昨夜已经有人偷偷治好了他大半的病。
凌素雅离开客栈之前,将一瓶保命药丸给了玉香,让她自己想办法令孙宽父子收下,最好借助凌家三公子的势。这个人情凌素雅决定卖给自家哥哥了。
再次启程回京,王氏倒有些近乡情怯,这十年来她被迫断绝了和京城所有人的联系,而碍于皇威,京中也无人给她写过只言片语。曾经也怨过、恨过,恼过,如今却是百般滋味到心头,说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离京城越近,堵在她心口的石块越重。
两个时辰后,四辆马车已经使进了街市繁华、人烟鼎盛的京城,按照凌素雅的指示,车夫并没有急着赶回凌国公府,而是慢悠悠地在京城最热闹的西台街逛着。
撩开纱窗,凌素雅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传说中的北固国京城。
据北固史册记载,国朝定鼎以来,此地就被堪舆师们列为绝佳风水宝地。当初,北固国第一任皇帝命令能工巧匠修建皇城,一定要暗合“九五”之意,并在堪舆师的参与下将京城修建成了外圆内方的独特格局。不仅如此,京城还是城郭、护城河、城墙三位一体的超安全格局,有了这三道屏障,再加上英勇的护城卫队,皇帝每晚睡觉都会安心一分。
京城的街道是青石铺路,槐柳遮荫,四通八达,道路两旁房舍楼宇皆是红墙碧瓦、雕梁画栋。以富丽堂皇的皇宫为中心,分别有四条最为繁华热闹的主街道,即景阳门对着的西台街,玉盈门对着的东台街,月华门对着的南台街,平安门对着的北台街。
凌国公府在西台街的中部,与镇西将军府和连国公府是左右近邻,三家的关系只能算说得过去。
“躲开,大家快躲开,红蓝大战又开始了!”不知谁高喊一声,就见刚才还热闹的街市,如暴风扫过一般,只余下歪倒的酒旗、桌椅、茶碗,还有孤零零的几片菜叶。
凌素雅见众人都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藏在路两旁的商铺、酒肆、茶馆里,就连自家的车夫们也如遇见蛇蝎一样,慌忙地想将马车赶到道路旁。
“发生了什么事情?”陆嬷嬷因马车停得过猛而碰到了头,很是生气地问车夫。
车夫一边安抚有些惊到的马,一边对车里不停地道歉:“嬷嬷别生气,不是小的鲁莽,实在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凌素雅听车夫的口气,似乎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就有些好奇。可还没等她细细询问,就听车外传来急速的马蹄声,以及鞭剑激烈打斗的声音。
掀开车帘,凌素雅见空空的街道正中,一匹健壮的烈马正狂乱地在街上奔驰,要不是原先路上的行人都躲了起来,恐怕此时已经被这匹发狂的马踢伤踏死。
马背上一红一蓝两个少女正你来我往、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挥舞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只见那名红衣襦裙少女,杏目怒瞪,手中的九节鞭是虎虎生风,每一下似乎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手持利剑的蓝衣少女也不甘示弱,劈、斩、截、挑、钩、刺也是招招对准红衣少女的要害之处。
突然,那匹快要冲到凌素雅这边的狂马不知为何,长嘶一声,轰然倒地,眨眼间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没一会儿就断了声息。
两名少女一看马死了,反而打的更起劲,嘴巴也没闲着:
“司马燕,你害死我的宝马,我要你偿命!”
“哼,郑虹儿,那明明是我的马,这次我决不罢休!”
两人这边是打得难解难分,那边刚才躲起来的众人此时都偷偷露出了头,凌素雅甚至听到有人偷偷下注赌最后哪位少女会赢。
凌素雅古代电视剧是看过很多,就连少林寺功夫也亲眼见识了不少,可像眼前这两位少女真实地在半空中和屋檐上飞来飞去地打斗,她可是头一回见。内力,轻功,原来真的不是古人的杜撰。
*☆*※*
醉仙楼位于西台街上,楼前有两个石鼎莲花池,池内有几尾金鱼游曳。正门黑漆檀木匾额上有先帝钦赐的“醉仙楼”三个金色大字,正门两边是一副鎏金对联,上联“一两酒二钱银子醉倒三个神仙,四更五步”,下联“六样菜七张金桌喜迎八方宾客,九美十全”。
进入醉仙楼大堂,顺着古朴的木质楼梯上去就是二楼雅间,每间雅间都有一个十分别致的名字,像“吟风阁”、“天香阁”、“牡丹阁”、“千酒阁”等等。
此时千酒阁内三名美服华冠、器宇轩昂的男子手执精美酒杯,静立在临街的窗前,颇有兴味地看着大街上司马燕和郑虹儿的打斗。
看得正浓,突然左边身穿紫色缎子衣袍、略显风流的男子,嬉笑着对站在三人中间的温和男子说道:“彦之,你不去帮自家妹妹,小心你们将军府和凌国公府一样,到时候吃哑巴亏可没地方哭。”
站在最右边的连云寒轻笑一声,摇了一下头,看着窗外说道:“阿照,你明明就知道在彦之心中只有小媛才是他的妹妹,而且是唯一的,下面这位经常惹事的主儿,他可是巴不得在这个世上消失。”说到最后,连云寒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冷笑。
司马瑾看着身边的两位好友,脸上温和的表情未变,但说出的话却如腊月寒冰:“迟早要消失的!”
连云寒和叫阿照的男子都听出了司马瑾这句话的意思,看来这司马燕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楼下街道上司马燕和郑虹儿已经打红了眼,只见郑虹儿将七分内力灌注在鞭子上,然后卷起路边的一辆马车,朝着司马燕砸过去。
接着“咔嚓”、“砰”、“哗啦啦”一阵急促而短暂的声音震响了西台街,马车上木箱里的书籍此时已经化作落叶飘飘洒洒地姿势优雅地或躺在青石板上,或落在了行人的脸上、脚下、身后,但大部分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刚才那匹死马身上,更有两本北固游志被马血染成了透亮的鲜红色。
一辆马车而已根本不被郑虹儿放在眼里,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打败自己的死对头司马燕。
而司马燕也毫不示弱,她一个腾跃,飞起一脚,一辆和刚才郑虹儿鞭下的马车同样命运的马车,再次“咔嚓”、“砰”、“哗啦啦”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她们二人倒是没把这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马车放在眼里,不就是赔点钱嘛,镇西将军府、郑家才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
但马车的主人,确切来说是两辆马车上木箱的主人——凌素雅,在看到第一辆马车碎裂的时候就已经生气了,这时她已经怒极反笑,很是优雅地对玉香说道:“玉香,太吵了,使出你真正的本事,否则你哪来就回哪去。”
“死,还是活?”玉香冷冷地问。
凌素雅一愣,她没想到玉香深藏不露到这种地步,原以为她只是轻功独步,听她这样说她的武功比红衣少女和蓝衣少女更厉害。不过,自己刚到京城,而且她也没杀过人,更不想指示别人杀人。
看街上众人的反应,这两位少女来头不小,但转念一想自己那两箱书,她原本息事宁人的想法就没有了。她的东西,尤其是她看中的东西,绝不会允许别人损坏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她凌素雅可没有这么大方。
“先点穴定住她们,然后找两个人在西台街显眼之处葬了那匹马和我的两箱书,再找两个乞丐把这两个欠管教的人给送回家,记得嘱咐乞丐别忘了要路费。”凌素雅眼角含笑地吩咐道。
同坐在车内的王氏、陆嬷嬷和玉枕静默地坐着,听着凌素雅对玉香的吩咐,看着她脸上如同戴上面具的令人从骨子里发冷的笑容,陷入了各自的沉思。
玉香一个急速转身飞出了车外,很快凌素雅就听到玉香不带情绪地高声吩咐自家车夫找工具将死马和散落各地的书就埋在一旁的槐树下,然后又找来看热闹的三四个乞丐,给了他们几个铜板,让他们把红衣少女和蓝衣少女各自送回家。
西台街所有看到这场争斗的人都傻愣住了,北固国竟然还有人敢跟皇商郑家和镇西将军府叫板的人。
酒仙楼上的司马瑾、连云寒和叫阿照的男子也都愣了一下,也转瞬释然,毕竟在皇城里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人物,说不定就连皇亲国戚都惹不起。
只是这看起来丫鬟装扮的少女不但有一身冷然的气质,她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流高手,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然甘居内宅,成为别人的丫鬟,那她的主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
还没等众人猜透玉香的来历,就见又有一位绝色温柔的少女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她似乎察觉有很多人看着她,白皙透明如玉的脸上抹上了几丝羞红,更显得她娇俏可人。
连云寒见这名少女走到那位武功高的少女身边,低语两句,然后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脸上如胭脂般美丽的羞红已经不见了,这让他心底划过一丝失落。
“葬完之后,记得要在坟前立个碑,上面写着‘西台街冤死之马,路人无辜遭殃之书’。”玉香再一次高声吩咐两个车夫,然后和玉枕一起走回马车,待玉枕坐进马车之后,玉香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然后一声轻喝:“驾!”就见这辆马车畅通无阻地朝着前方驶去,消失在众人面前。
震惊,震撼!西台街上的人们沸腾了,纷纷猜测这样剽悍的人物,这样敢给皇商郑家和镇西将军府脸上如此响亮亮一个耳光的人是哪家的主子。
自古以来,见过葬人的,就是没见过这样葬马和葬书的,还要立碑书字,这不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人,皇商郑家和镇西将军府是怎样嚣张跋扈吗!
凌福也是傻眼了,这一路上他是察觉出这住在东庄的小主子不简单,可他没想到是这么不简单。
同样傻眼的还有几个车夫和因马车碎裂而受伤的丫鬟婆子,主子让丫鬟吩咐他们葬马和两箱书,还要葬在马死旁边的大槐树下,那可是万宝斋的门前,就是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啊!
万宝斋顶楼的一个豪华房间内,刚刚观看一出好戏的黑衣锦袍男子,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竟然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笑容,虽然那丝笑容出现的很短暂,但跟随他多年的三名属下额头上都出现了裂纹。诡异,主子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