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枕星而眠,好梦一晚,谁知道别说好梦了,连好眠都成了奢侈。
我洗漱完爬上床已经快十一点了,从柜子中取了找小林借的建筑方面的书来看,不一会儿便觉睡意汹涌来袭。我内心暗暗惊叹建筑书籍对我的催眠之强大,一边按灭了台灯,陷入了睡眠之中。
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在做梦,梦里面听到闹钟一个劲儿的在耳边响,我忍不住伸手去关,却突然清醒过来那不是闹钟的声音,而是我的手机铃声。
我闭着眼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睡眼惺忪的划到接听键,口中已经下意识的说了一声“喂”。
没有人回应,却听到类似于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我被这声音吵得睡意顿失,伸手将台灯按开,然后又一叠声的问道:“哪位,哪位?”
“曾寒玉,是我,你睡了没有?”
“容天。”我抬手将台灯打开,随即抬手看了看手表,夜里两点多,谁会没睡啊,只有你这样的工作狂和那些失眠的。
我在心里腹诽着,却又听到容天道:“曾寒玉,你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哈,我不是……”我刚准备开口反驳,忽然想起刚才电话中传来的抽水马桶的声音以及现在容天这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不甚清醒的脑子还是反应过来,容天大概是喝醉了,现在神智不甚清醒。
“恩,恩,你怎么也没睡。”我打了个呵欠,睡意袭来,却仍然接着道,“我就要睡了,你也快去睡觉。”
“我睡不着,我要找人说说话。”和容天共事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喝醉。当时送他们下车的时候,他被肖卫搀扶着,已经不很清醒,却仍然回身向我挥手,然后含糊不清的同我说“拜拜,拜拜……”
车开出去,我在倒后镜中看见他仍然站在那里挥手,慢慢慢慢,直到我看不见。
那个时候的他,和这个时候的他,就像是卸下全身防备的孩子一般,迅速触动了我心底的柔软。
“那你说,我听着。”我将枕头叠起,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听他说话。
他就真的开始说起话来来,都是一些极小的事,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语速适中,每一个字我都能听得很清楚。
然后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让我照顾你和曾即墨。”
“啊……”我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愣在那里,待我反应过来准备再问之时,只听到电话里面传来肖卫的声音。
“老大,你在厕所里面干嘛?”
电话被挂断,忙音一阵阵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开始不确定,那句话到底是容天说的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亦或者,现在这种情况,是真实,还是我仍在梦中。
无怪庄周梦蝶不知是梦是醒,只因若是梦,它太过真实,若是醒,却又分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正准备狠一狠心掐自己一下,手中的电话再度响起。
这一次,我连看都没看,直接划到接听键,然后向着对方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寒玉,你怎么那么狠,你怎么那么狠……”电话中忽然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虽然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还是在他发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萧驷言的声音。
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大脑迅速的做出了判断。
我回过神,疑惑的问道:“萧驷言,你怎么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打断:“寒玉,寒玉……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但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怎么办……寒玉,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快点回来呀……”
“我去了海边找你,我去了好多海边,你不是要去海边的嘛,你怎么没有去呢。寒玉,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你呢,我找不到你……”
“你爸爸不肯告诉我,你妈妈不肯告诉我,你老板也不告诉我,大家都不告诉我。没有人告诉我,寒玉,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你快点回来吧……”
“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在这里都等了好久了,你再不回来,夏天都要过了,你再不会来,冬天都要来了。你不是不喜欢冬天嘛,你那么怕冷,你怎么在冬天穿婚纱呢……”
“寒玉,你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真的要到冬天了……”
回来,回来,萧驷言,八年时光荏苒,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纵然在你醉酒之时,还是八年前的时光,但是明日太阳升起,你就会发现,所有一切,不过妄念。
我们已经错过了,那段时光了。
我捂住嘴,眼泪已经无声的流满脸。
“寒玉,寒玉,你快回来呀,回来结婚呀。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不是不肯的意思,我没有不肯,我愿意啊,我愿意啊……”
电话中萧驷言的声音慢慢变小,慢慢模糊,然后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虽然脑海中一再告诉自己,已经放下了,放下了,然而心房却突然被什么刺中一般,隐隐作痛。
“寒玉,寒玉,我没有不肯,我已经准备求婚了,我要先求婚啊……我买了戒指,我老早就买了戒指了,但是我找不到你了,我把你弄丢了,我找不到你了……”
心脏忽然被重重一击,痛的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我狠狠的揪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汲取着呼吸和活下去的力量。
我已经听不清他在继续说着些什么,我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悔恨,伴随着钻心蚀骨般的疼痛,苦苦折磨着我。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自己的离开,在我无数次想要放弃的时候,我都用萧驷言那一刻的僵硬和沉默作为自己继续下去的力量。
然而,然而,当此刻力量沦为误会,当坚持沦为笑柄,我忽然发现自己有多恨自己。我误了自己八年,几乎误了曾即墨一生。
那些坚持,那些过往,那些……此刻,突然变得无比可笑。
我扔了手机,双手紧紧的扯着被子,有一种撕碎自己的冲动。我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然后,亲手将其抹杀。
在那昏黄的房间中,我再一次如困兽一般,钻进了另一只笼子,做另一场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