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没事就翻开报纸,以消遣很有限的闲暇,消解无限的落寞。瞪大眼睛找有趣味的新闻。找找找,呼啦呼啦快速地一张张翻过去。楼市,性病广告,妇科病,减肥,都快速翻过去,一张也不停留。我是完全凭有无趣味来衡量新闻价值的,有趣,就读,无趣,就不读,绝不讲什么客气。但我所谓的趣味,从我前面的呼啦呼啦,已经可见分晓,绝不是低级的,什么增长术、延长术、美容术,既不相信,也不好奇,根本不看。可是,一张没有有趣新闻的报纸多叫人失望啊!
我飞快地翻着。一个新鲜的标题吸引了我:《“驴子”的精彩生活》。
快速地往下看。看着看着激动起来。在我身边原来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都躲在哪儿?为什么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行为真如文章描写的那样吗?
他们的故事让我莫名其妙地快乐起来,又莫名其妙地叫我伤感起来。
这是一群不甘寂寞的人,他们绝对知道快乐是什么,绝对知道快乐躲在哪儿。他们绝不让寂寞钻空子,绝不被失落弄得更加失落。因此,他们绝对是一群快乐的人。
我们那里有一个小方言区,人们说话都是歪腔歪调的,比方说“里面有人吗?’’他会这样说:“你科你科悠您?”听起来像绕口令。他们那里的人说“旅游”,听起来就是“驴友”。所以我疑心这帮人中有那个小方言区的。但现在的人喜欢搞笑,喜欢自嘲,“旅游”“驴友”,驴子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可。
现代的人,整天闭在水泥森林中,整天依靠屁股过日子,嘴里不停地喊苦闷郁闷,好像已经找不到办法来对付郁闷。我在这儿空口说白话,其实也是被郁闷整得死去活来的,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来打败苦闷与彷徨。整天扒在桌前,靠在床头,坐在椅子上,即使有一点空闲,也还是窝在家里,大不了到门口的超市、书店或者菜市场,活动的半径比一只蜗牛绝对大不了多少。这样的生活,难免不郁闷了。
但是“驴子的朋友”绝对不是这么过的。他们在忙着选购什么新式的帐篷,谋划出行的线路,阅读那些景区景点的资料,想着跟谁出去更有意思;在网上发帖子,狂吹旅途的见闻和感受,总之,一切是新鲜的,有趣的,充满朝气的。我看照片上的那几个驴子,都是精力蛮旺盛的,气质也很潇洒,绝不像我们这样老气横秋的窝囊。
人是从猴子变来的,猴子如果知道变成人会那么无趣,那么郁闷,恐怕也不愿变成人。正因为有这个道理在里面,我多么希望人能保留一点猴子的天性啊,在树上爬一爬,荡一荡秋千,到山上去玩玩,玩累了,就在太阳底下睡一觉,饿了就在树上摘几个无公害果子吃。即使不能像猴子那样撒野,做个驴子也好一点口巴。
我想,那个在网上以“驴友”相聚起来的一群人,本来也像我一样苦闷,只是当他们懂得了生活的真谛后,发现快乐原来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手上,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