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出来,夏同欢坐着呆呆的看着眼前连成一片的黑色轮廓,听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突然一道光芒在面前落下,光芒的一段没入泥土,发出嗡嗡的清吟,是他的那把巨剑。
接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轻飘飘的落下,眼睛很大但是慵懒的半睁着,手里拎着一把躺椅。
夏同欢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随身带着躺椅出门的人,来人自然是楚乐行无疑。
“这把剑我用不惯,拿回去吧。”楚乐行已经舒服的躺在他的躺椅上。
“输的人交出自己的兵器,这是江湖规矩。是我先脚离地,即便你说是平手,也是我输了。”夏同欢说。
“明明不过是一个不懂什么江湖规矩的菜鸟,偏偏这么拘泥于规矩。”楚乐行语气一如既往的慵懒。
“我……”夏同欢被戳中软肋,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不肯。
“再比一场如何?”楚乐行像是对着夜空在说。
“嗯?”夏同欢一怔。
“我说,再比一场如何?等到武当派重归江湖那日。”楚乐行看着夏同欢,表情很认真。
“当真?”
“所以这把剑夏兄还是收回去,若你下次再输了,这把剑我是一定要收走的。”
夏同欢突然明白了楚乐行的心情,这并不是什么赢者对败者的同情,而是赢得不甘心。“哈哈,一言为定!下次我可不会再输了,我可是还有很多绝招没用!”夏同欢如同一个炫耀手中有五种颜色糖果的小孩。
“一言为定!”楚乐行话锋一转,“你的朋友叫不解是吗?”
“不解他醒过来了吗?”夏同欢忙问。
“还没有,不过已经没了性命之忧。”
夏同欢大松一口气。
“我听小秋说你要去找他的师父?”
夏同欢将经过原原本本的跟楚乐行讲了一遍。
“佩服,佩服!”楚乐行拱手。
“换作楚兄也一定会出手相救的。”夏同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倒是其次,我最佩服的是你为了相识才一天的人竟愿意去奔波数百里。换做是我,下趟山还不如给我一剑。”
“明明叫楚乐行,却懒到连步子都不愿意迈。”夏同欢小声嘀咕。
但楚乐行还是听见了,“你再说一遍,我们现在就来打一场吧!”
“那就求之不得了!”
两人互相呛了几句,又同时大笑。
虽然白天的比武被赤虚子喝止,
“乐行,我听我爷爷说,武当派当年可是武林翘首,为什么要退出江湖呢?”
楚乐行眉头紧皱,“这是师父的决定,我当时还小,并不是很清楚。”楚乐行似乎不愿在继续这个话题,“我师父说不解的师父可能不在汉阳,说不定就在武当山下的镇子上。”
“是真的吗?”夏同欢又惊又喜。
“能确定的是镇子上来的确实是天台宗的人。至于其中有没有不解的师父,不能确定。”楚乐行继续说。
“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下山。”夏同欢总是手脚比脑子快。
“不必着急,我师父说看见他们住进了镇上的客栈。你大可到天亮再下山,到明天不解也应该醒了。”
夏同欢想了一下,“也行,那我明早一天亮就下山。对了,天台宗是个什么门派?”
“天台宗是佛教宗派之一,属于佛教十三宗其中的一宗,少林寺就是属于十三宗的禅宗。前朝时,百姓饱受欺压,十分凄惨。大量僧人以解救苍生为宗旨,纷纷入世,所及宗派十三宗竟有十宗。其中以禅宗、天台宗的僧人名声最巨。”楚乐行不解释道。
夏同欢对江湖中的所有事都充满好奇,不觉已经听得入迷,嘴巴微张,一脸入神的笑。
虽然没听明白多少,但听到天台宗以解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禁心潮澎湃。又因听到楚乐行对江湖往事如数家珍,心里又羡慕又嫉妒,忙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转念忽然想到一个可以难倒楚乐行的问题。“楚兄你可知道我是何门何派?”
楚乐行不知道,他从见夏同欢和他那把奇怪的剑第一眼,就在想他是何门何派,但是确实不知道,也不曾听师父讲过用巨剑的门派。所以他只能摇摇头。
“哈哈,听好了,”夏同欢脸上一半得意,一半神秘,“其实我也不知道啦!我的功夫都是我爷爷教的,所以我是无门无派。”
楚乐行一哆嗦,觉得入秋后晚上实在有些冷。
——
与此同时,武当掌门赤虚子的房内。
“没想到长剑门竟又有门人出现在江湖之中。”说话的是青虚子。
赤虚子点点头,并不搭话。
青虚子轻叹一口气,“嵩山一役,大大小小近百个门派帮派或满门死绝或从此销声匿迹,我记得长剑门也无人幸免……”
“师弟,这些江湖往事还是少提吧!”赤虚子皱着眉头说。
青虚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良久,才说:“天台宗十几个僧人出现在镇上,现在又有一个深受重伤躺在这里,现在来看,可不是路过这么简单吧。”
赤虚子说:“天台宗和武当曾有一起抗击元人的渊源,又是名门正派,他们绝不会踏上武当山一步的。”
“我是担心……”不等青虚子说完,赤虚子开口说:“你是担心天台宗定是被仇家缠身,要不弟子也不会受伤,所以天台宗不会来打扰,天台宗的仇家可不好说了,是吗?”
青虚子只得说:“正是。”
“十多年了,江湖人早就不记得所谓的武当派了,连我有时早晨一觉醒来半天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何门何派。”说完,自己嘿嘿的笑起来。
房里的蜡烛抖动了一下,火光小了许多,消失的光亮似乎把温度也带走了,房里一下冷了不少。
青虚子也跟着笑了笑,“还是有人记得的,长剑门的那个小家伙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赤虚子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初入江湖的小鬼,屁也不懂。鬼知道在哪听了什么江湖传说,就急不可耐的跑过来,想着一战名扬天下。当年这种小鬼我们还见得还少……”赤虚子意识到自己却开始念起往事来了,一时收了声。
“虽是个小鬼,武功倒是不低,光是我们看见的那一招,已经可以跻身高手之列……能跟我们乐行打个平手……嗯,还有天台宗的小和尚,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换作常人估计当场就毙命了,其内功修为之高在同辈之中屈指可数……真是后生可畏啊!”青虚子慢条斯理的评论着,目光中流出一种长辈的温柔,而赤虚子只是板着脸沉默不语。
青虚子不时看看赤虚子的表情,这世上最了解他师兄脾气的人就是他了。赤虚子似乎总是在生气,但是青虚子知道,他师兄高兴时会生气,关心时会生气,吓唬人时会生气,感动时会生气,伤心时会生气,难为情时会生气,唯独因为愤怒而生气却是几乎没有的。而现在,赤虚子心情跟青虚子是一样,被这三个年轻的生命触动。
果然,赤虚子气冲冲的开口了,“差得远,还差得远呢!即便是乐行也差得远!一点拿捏都没有,几下就把箱底抖干净了。要是碰到真正的高手,只有坐着等死的命了。哼!一群小鬼。”
青虚子忍不住一笑,“毕竟还年轻,经验慢慢就有了。而且乐行的箱底可不止这几下。”
赤虚子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拍桌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偷偷教乐行武功。”
青虚子低头作揖,笑道:“可是师兄并没有阻止,不是吗?”
赤虚子不说话,转过脸去,只是摆出一副臭脸。
青虚子又说:“乐行一直在教他师弟们武功,你也必定是知道的,他们还生怕你知道了会一掌劈了他们。师兄其实你也不愿意武当派的不世绝学从此失传吧!”说着,青虚子把脸凑过去,满是神秘,“师兄你可知道,弟子们在背地里都说,他们最喜欢的人里,乐行排第一,我排第二,师兄你知道你排第几吗?”
赤虚子假装不在乎,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那帮小鬼居然把自己排第三,想到此处,他对青虚子的话一半期待,一般不服气。
青虚子一本正经的说,“排第一!”说着顿了一下,“最讨厌的人,排第一。”
青虚子看赤虚子气得双眼都要冒火了,下一刻估计一掌就劈过来了,慌忙起身,“师兄,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大笑着逃向门口。
赤虚子也憋不住,无奈的嘿嘿笑起来。
走出门口,青虚子说了一句,“大师兄,早些歇息。”
赤虚子随口回道:“你也是,三师弟。”说完整个人怔住了。
“师兄,十几年不曾叫我三师弟,却也是忘不了的。”青虚子说完,掩上-门走了。只留下赤虚子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