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默然。
的确，这是不可能瞒住玖夜的，更何况他们已经做了搭上性命的觉悟。玖夜不会同意他的队员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更不会允许他们把苌汐牵扯进来……聆神组高级成员们是有过约定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苌汐驭灵者的身份而给她困扰，现在，他已经违了约。
可他别无选择。
“对不起。”他深蓝如海的眼眸中，神色挣扎，“苌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为了整个聆神组，我付出一点小代价是必须的……我问你，你清楚这种药剂对大家的意义吗？”
“我没有想过。”
“这意味着所有成员将拥有驭灵者一般强悍的愈合能力，战斗力也会相应增强，幸运的话，甚至可以挽转重度病症带给武士的困难。”风千一字一句讲给她听，“所以，若是真的成功了，第一个受益的，就是川凌。”
也许那样，可以让雪澈不至于三十岁就离开他们，他至少还可以再与他们并肩作战几十年。
这个理由，显然让苌汐有些动摇了。
“成功的几率……是多少？我要实话。”
“六成到七成。”风千把手搭在她肩上，稳稳的，“相信我。”
苌汐深深叹息，她迟疑着看向一旁的白芪，半晌，终于走过去，伸出右手。
白芪欣慰地点点头。
银刀的刀刃薄如蝉翼，划过腕部带来细小的疼痛，苌汐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血正缓缓流入白芪手中的透明容器中。
“别紧张，马上就好。”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样真的能行吗……
耳畔传来异样风声。
苌汐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已被一旁的风千护在怀里倒向一边。白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拔剑，清喝一声袭向某个方向。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
有人来了。
她费力地坐起身，连忙去察看身侧的风千，后者却先开了口：“受伤了么？”
“没。”
他放心地点头，这才挪开一直捂住右臂的手，那里深深没入了一只羽箭，血还在不断涌出来。不远处，白芪正被数个黑衣人缠斗着，那些人的实力看起来丝毫不逊于他，他明显已落在了下风。
“我去帮他……”话音未落，身旁的苌汐蓦然惊叫一声被高大的身影从后拖走，他的手刚刚触到剑柄，闪亮的弯刀已然凌空而落，轻描淡写地划破他的脖颈后，停驻。
来人转过头去，对那些黑衣人悠然道：“速战速决。”
陷入苦战的白芪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然而下一秒，那人五指轻展，一束蓝光笔直地射向自己，而后，在空中分散成绚丽的光幕。被缠住的他根本无法闪躲，只能任由那些锋利的长针刺入身体。暗器上涂有麻药，他瞬间失去了抵抗能力。
几人将他扔到了风千身边。
苌汐抬头，见那人朝自己邪魅一笑，倾国倾城。
“可还记得我？”
云滦祭音。
祭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风千和白芪，细长黑眸里满是轻嘲。
“很好么，居然利用驭灵者增强自己力量，我还以为聆神组有多令人尊敬，原来也会想到这种低劣的把戏。”
弯刀就停在离风千颈部要害不到一尺的地方，随时可能斩落。风千右手受到重创无法反抗，只是冷冷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被铁鹫牢牢箍住动弹不得的苌汐，眼睁睁看着二人僵持，只有着急的份，可面对面前凶神恶煞的男人，她实在无计可施。
“云滦祭音，是我主动要来的，你说这个做什么？”
铁鹫卡着她的脖子，粗暴地把她向后推到树干上：“小丫头再多嘴，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苌汐猝不及防，被撞得疼痛不已，她强忍着没出声，琉璃般的大眼睛满是愤怒。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这里到底目的何在，但是，请别让你的人欺负一个孩子。”风千沉声道，“拜托你，放她离开。”
“离开？”祭音唇角轻扬，“你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和你们浪费时间么？我不过是要带这个孩子回去而已。”
原来他的目的，也是苌汐。
白芪不屑轻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既然你也是为了苌汐而来，刚才又何必故作高贵。”他如是说，“即使我们利用驭灵者是低劣的手段，可至少我们绝不会伤害这孩子。而她到了你们手里，大概就没那么幸运了吧？”
祭音没理睬他，反而若有所思地望向不远处的苌汐。
“你也觉得我是为了取你的血吧，小丫头？”
苌汐低声道：“除了血，我不觉得我还有什么值得你特意前来的地方。”
“呵呵，那么早些时候我在静安神社对你说过的话，可还记得吗？”
他说，他会再回来找她。
苌汐不解地回望。
“那时我给你面子，饶了川凌雪澈一命，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苌汐沉默着环视一周，她看得出他们几人个个实力不凡，而风千白芪都受了伤，无论如何是抵抗不住的。她认命地叹息一声，缓缓点头。
上次在静安神社，她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我可以跟你走，随你怎么样，但是，你要保证他们二人的安全。”
“很好，我保证。”
弯刀自风千颈部撤开。
风千慢慢用左手从地上拾起自己的剑，毅然攥紧。他抬眸望了一眼苌汐，却发现后者在对着自己轻缓而坚定地摇头。
白芪无法行动，凭你一人之力，本就战不过他们，更何况还受了伤。我不需要你为了救我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只要你们都活着回去就可以，这样我也不会太自责。
他读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眸色渐深，神色挣扎。
苌汐对他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从容地走向祭音。
然而就在她离祭音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剑光如流星般划过眼前，干脆利落地隔开了两个人，与此同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揽在腰际将她拽回身边。
苌汐惊异地仰头，迎上了雪澈那双浅紫清澈的眸子，树叶间透过的斑驳光影勾勒出他俊俏的轮廓，他朝她漫不经心地笑，美好得不真实。
“刚才还和我说要乖乖回去练剑，现在就要跟别人走了？”
风千带她走的时候，他就觉出了蹊跷，最终还是决定一路跟过来，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我……”
“好啦，这个问题回去再说。现在嘛……”他提剑直指祭音，声音略带挑衅，“云滦祭音是吧？既然苌汐当初为了救我，欠了你所谓的人情，那就由我替她来还吧。”
“你？”祭音笑得狂傲不羁，“我的确很想见识一下天才剑客处于最佳状态的实力，不过很抱歉，我暂时没时间。”
“没时间可以换下一次，我不介意。不过这个孩子，你绝不能带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反应过来的苌汐急得一个劲想把他推开，无奈雪澈坚决地将她护在身后，不容挣脱。
“苌汐，别闹。”他轻声道，“我若是眼看着你被带走，那也就不配做一个剑客了。”
“不是这样的……”
“乖，听话，先退到安全的地方去。”他温柔摸了摸她的头，目光认真，“就算是我，也有必须尽到的责任。”
我必须保护你，我必须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去，这信念，和你那次在静安神社拼命要维护我的感觉一样强烈。
苌汐没再说什么，然而在退后的刹那，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既然你那么急着了断自己，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祭音眸中漆黑如夜，“这个女孩，我要定了。”
弯刀冲破呼啸的风声，毫无阻碍地与长剑相击，清冽之音惊起林中孤鸟，银光交织宛如矫龙。
两人的衣衫在风中狂卷如云，到后来，几乎已经看不清彼此身影。
这场争斗的过程明明可以算是赏心悦目，只是，杀气纵横。
你不退让，我更加不可以，因为，我承受不起退让的结果。
祭音没有叫自己人帮忙，铁鹫一行人也很自觉地没有上前，这个时候，围攻才是对他们的侮辱。
观战的风千抬起受伤的右手，流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乌黑颜色，而且正向四周蔓延，他微怔，而后苦笑。
川凌，我高估了自己实力，很抱歉……可能无法助你了。
如果还能活着回去……我这条手臂，怕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苌汐突然向这里走来。
他下意识把右手藏到了身后。
然而苌汐并没有注意到他，她俯身捡起了方才祭音遗落的一根长针，专注凝视良久。
铁鹫见她异常，欲向前阻拦，却见她回眸朝自己一笑。
那笑容深意，令人不愿细想。
苌汐朝着二人激战的方向，提声高喊：“川凌，快到我这里来！”语气听上去似乎分外急切。
雪澈果然怕她有事，长剑虚晃一招，抽身赶来。
颀长的身影稳稳落在她身边。
“怎么了？”
苌汐见他只是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释然地叹息，转而望向祭音。
“我有话和你说。”
“嗯？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想说……如果我不放你们走，你就要在我面前自尽吧？”祭音笑道，“那可对我没什么威慑力，我陪这小子玩玩可以，不过，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
雪澈冷哼一声，苌汐仰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我只是想说……”隐在袖里的长针蓦然滑落手心，她向前一扑直接倒在雪澈怀里，后者本能地伸手护住，却感觉腰部微痛，长针已经刺入。
麻药药力强效，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苌汐，缓缓跌倒在地。
“我只是想说……”苌汐转身，平静地走向祭音，“放他们离开，你可以带我走了。”
麻药几个时辰内就会解除，他们全部能够安然回到聆神驻地去。
她做这个决定，是必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