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夜望着他，目光有刹那间的迟疑，但很快点了头。
“那么今晚，暮龙和川凌各带一队人员前往静安神社，其余人留守驻地，随时准备接应！”
暮龙看了雪澈一眼，又转向玖夜，似乎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命令下达的瞬间，苌汐的手微微一抖，几滴热茶溅出，她低头拭去，不知怎的，心中蓦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那些外来武士此次的目标，是否真的就是她这个驭灵者呢？若不仅仅是这样，他们又想做什么？
诚然，副长和信司是不需要多加考虑就可以出兵的，因为出于安全因素，帝都一向极其排斥不明身份的外城武士，所以无论那些人是要怎样，都会受到聆神组的截杀……然而她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有种恍惚的不安。
是夜，聆神出动，目标，静安神社。
苌汐和玖夜几人在会议厅中等待消息，相比起其他人的淡定自若，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用紧张，一群外来武士而已，雪澈他们完全能搞定。”辰潇安慰她，“就算那些人身上有那种会异化的药物，也不可能撑太久时间，放心吧。”
“真的没问题吗？”
“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你要相信他们的实力。”
“嗯。”苌汐望向窗外，夜色深沉，似乎连月光也较平日暗淡，她依然抑制不住心里一阵阵强烈的担忧。
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明明应该对川凌和暮龙的实力很放心才对啊！难道是……也许真的因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才会觉得不适应吧！
“苌汐。”玖夜在唤她。
“哦，副长……有事么？”
“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费神陪着。”
“不，其实我……”苌汐下意识想拒绝，脑海中却瞬间转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顿了一顿，听话地点点头，“嗯……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风千望着她离开会议厅，轻声道：“女人，果真不适合一切争斗。”
“她还是个孩子，也没必要被牵扯进来。”辰潇道，“自暮龙他们去了静安神社，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大概是没有遇见过这种场面吧，以后习惯就好。”
“但愿吧，也许睡一觉就没事了。”
……殊不知，在脱离他们视线的那一刻，苌汐就开始飞跑。她绕过各门把守的聆神成员，径直来到后院高墙。然后，她借助四周密布的藤蔓，颇为费劲地越墙而过。
她必须去一趟静安神社。
她身体的各部分感觉，从小似乎就比别人更加敏锐，尤其是对即将到来事物的或好或坏的强烈预感，而且，这绝不是异想天开。所以，与其在驻地一分一秒等着消息，她宁可相信一次自己的直觉。
月光清泠地照在僻静的小巷，她听他们说起过，这里是通往静安神社的最近道路。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苌汐连忙蹲下身，缩在转角的阴影处。
那人很快出现在视线中，居然穿着聆神组的队服……只不过，身上满是血迹。
苌汐下意识想追过去叫住他，然而没能等她站起身，剑光已悍然撕裂夜幕。
血花四溅，身首异处。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队员倒在不远处，却只来得及望见杀人者闪电般离去的黑色身影，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四周重归寂静。
头脑中有刹那的空白，她扶着墙壁愣愣地跪在地上，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味中，蓦地呕吐起来。
果然……果然……那个杀手，是往静安神社的方向去了吧？他是特意来把报信的队员杀掉吗？
难道说……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就为了把暮龙他们一网打尽吗？
不，绝对不能允许这样！
她最后看了那个死去的队员一眼，咬牙起身，头也不回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希望……还来得及。
的确如苌汐所料，身处静安神社的暮龙和川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还……都是怪物！”暮龙挥刀劈翻一个正在逼近、已然异化的武士，只觉得周围充斥着各种服药变身后的咆哮声，震得耳膜发疼。抬头望向楼上，只见更多的怪物潮水般涌下来。
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
正如辰潇之前所说，若是事先得到的消息准确，以预计中的人数，即便全体异化也完全能够应付。但是现在的情况……是预计的十几倍，甚至更多。
再强悍的实力也经不住这种车轮战的拖垮，数十人应对数百个变身的怪物，说不吃力是骗人的。
雪澈擦了擦衣襟上浸染的血迹，长长地叹气，拔出腰间另一把许久不曾出鞘的佩剑，银光如龙。
“很抱歉，向我川凌雪澈挑衅的人，不可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杀气纵横。
连续被围困几个时辰，居然连对方的统领都没见到，己方就已经狼狈不堪了，传信求助的队士迟迟未归不知生死，他们真正沦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能不令人怒火中烧？
“该死的，再这样下去你我都得挂在这里！”暮龙抓狂地冲雪澈大喊，“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这究竟是什么混账情况！”
“我们中计了，他们通过一些未知的渠道放出假消息，骗我们来这里，就这么简单。”雪澈冷哼，“除了把这些怪物杀光，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在一群白发赤目的怪物包围圈内，脑海中不可遏制地传来细小的疼痛，四周满溢的血的气味刺激得让人几欲发狂，直到杀戮成为唯一清醒的念头。
“不行，太窝囊了！我至少也要见见他们的头领，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批量制造这些异类！”暮龙用佩刀硬生生在包围中劈开一个缺口，箭一般朝楼上冲去。
高大的人影无声无息拦住去路，暮龙身形一滞，霍然抬头，见粗犷威猛的男人眯着眼睛望向自己，狰狞阴冷的姿态直叫人心底生寒。
很显然，这个男人是正常的，并未异化，但看上去……一定比那些怪物更棘手。
暮龙皱眉，目光微转间，见雪澈也已脱离包围圈赶向这里，顿时吼道：“上楼！这个人交给我！”飞身上前迎上了对方，佩刀斜斩，直取要害。
雪澈顿时会意，身形一展凌空跃起，趁着暮龙为他制造的瞬间空隙从一侧奔向二楼，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他看了暮龙一眼，毅然转身，闪电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二楼还有更强的对手，他的感觉，从来不会错。
并且……或许这次胜算不大。
……暮龙在和那个男人较量第一招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恐怖的力量悬殊，只有二十岁的他，纵使天资过人，和这种明显善于近身搏击的对手硬拼，结果也必定不会尽如人意。
两刀相击，虎口蓦然被震得破裂淌血，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他身体大幅度后仰咬牙撑住，一时只觉气息窒闷，难以平复。
“你是谁？为何要与聆神组过不去？”
那男人好整以暇地向刀上又加了一分力，直逼得暮龙步步后退：“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哼，聆神组高级队长……暮龙栀黎！”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居然是高级队长？聆神组果真没人了！”男人狼一样沉郁阴狠的眼睛蓦然暴出令人生畏的精光，“记住了，我叫铁鹫，死在我手里，你不冤枉。”
话音未落，手中长刀瞬间回撤，暮龙只觉压力骤减，然而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刹那，铁鹫已然重重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口中鲜血狂喷，他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自半空摔下楼梯，无力地躺倒在地。
苌汐猛地撞开了会议厅的大门。
众人一惊，见是她，神情都有些不可思议。
“苌汐，不是叫你去休息了么？”玖夜心中奇怪，以往她从不会如此失礼，“怎么了，样子这么狼狈？”
“静，静安神社……”苌汐扶着门框费力喘息着，急得语不成句，“快……那里是个陷阱！快去救他们！”
“什么？”
苌汐几乎要哭出声来：“传信的人被杀了，暮龙川凌有危险！”
语惊四座。
辰潇风千同时望向信司，手扶剑柄，看上去随时准备听候命令。信司平静地看了玖夜一眼，后者沉着点头，目光冷然。
“传我命令，所有人紧急集合，前往静安神社支援！”
三人身形如风从苌汐身边掠过，苌汐茫然失措地回头，见信司正在冲她微笑。
“信司先生……”
“很奇怪我为什么丝毫不担心，是么？”
“嗯……”
信司注视着面前已经凉掉的蓝烟子茶，良久，轻叹一声。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都是孩子。”他如是说，“真正的力量，是要不断从危难中磨砺出来的，我们要对他们有足够信心。”
苌汐困惑地点点头。
“你知道，活到我这个年龄，就会沉淀下来许多东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甚至能清晰地预感到一个人与聆神组未来的联系。”信司起身来到她面前，把手搭在她肩上，用长者的口吻低声道，“或许我还不了解你，但是我确定你的未来是与聆神组分不开的，你能相信吗？”
“抱歉，我……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就不要回答了，苌汐，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急切与忧心。
苌汐毅然转身跑向庭院外的方向，追赶队伍去了。
请允许我，尽一分微薄之力。
玖夜一众以最快速度赶到静安神社时，所望之处已满目狼藉，尸体横陈，怪物们化成的泥土已尽数被血浸透。余下的聆神队员们仍在三三两两勉力抵抗，伤者的呻吟和怪物愤怒的咆哮充斥着偌大的前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