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时候正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不巧今年学校图书馆在最后一个星期里突然剧烈抽风,供暖系统全部崩盘,气温直降到零下。叶声远是男生,但是意外地怕冷,听说图书馆停暖之后季远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嘲笑他,顺便叮嘱他不要去图书馆了……当然,按照季同学的说法就是,顺便。叶声远只是笑,才不会说我们已经转战到了自习室了。
他回来的时候严证很自然地仰起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叶声远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想:好像还真有点感冒了……
期末考试大家都忙。叶声远不算是在考前特别勤奋的人,但是大势所趋他也不能太放荡,容易招仇恨。之前图书馆供暖,他天天早起去图书馆占他最喜欢的位子,看起来十分勤勉。后来图书馆去不了了就去自习室,还是一如既往的早起,颇有点学霸的劲头,只可惜大家看不到某人厚厚的刑法课本下面更厚的小说……严证在学习上的劲头一点都不输给他,她是从小就被严厉教导,各方面都是极好的,从小被当作家族继承人来养的,即使没有人督促,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也从不懈怠。她最厌恶的就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自然不会希望自己也成为那种人。一来而去的,两个人竟然就没怎么进行过肢体接触。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虽然在当时严证并没有意识到。毕竟说来说去,她和叶声远虽然关系不一般,但是这不一般的关系毕竟才几个月而已,不能确确实实地了解到他生活的每一个细小的方面,注意不到他的小细节说起来是在怪不到她身上。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叶声远竟然感冒了,更不知道叶声远还在低烧。
如果她和季远有联系的话,季远一定会告诉她,为什么叶声远最好不要生病。因为历史证明,叶声远如果发烧,甚至都有可能会烧到一个星期的!虽然是低烧,毕竟烧的都是元气。但是叶声远从来都不是会主动麻烦别人的人,别人看出来了问出来了他不会瞒着,但是要主动对别人说我生病了……这个,在目前的改造阶段还真的是很不太可能的。大概大家都忙,而且他也有意隐瞒,种种因素的叠加作用就是甚至一个寝室里的吴蔺和都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严证能看出来的也只是他最近起得晚了一些,胃口不太好,只当他是累了,也没有放在心上。于是,在季远把自己的课都考完了顺便回了趟家给他们带来了些吃的东西的时候,叶声远作为一只病原体,终于暴露了。
既然这是让季远知道了,季远又是那种一点小事就想跳起来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安安稳稳地收场,一时间,在第二天还有刑法要考试的时候,他们寝室里却在鸡飞狗跳。
叶声远无奈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我真的没事……就是低烧……”
季远窜上他的床,忍不住低着头看他,似乎是在研究什么奇怪的生物。叶声远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他,季远是学医的,大二了都有解剖课了吧……几秒钟之后,叶声远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了,一巴掌呼上去捂住他的眼:“你别那这种眼神看我了好吗……我真的没事……”
“我就是想知道,”季远皱着眉头不解道,“为什么会有你这种感冒了竟然只有发烧这一不明显状况而没有其他一切状况的人。”
叶声远无奈:“你研究了多少年了还没研究出个结果?”
季远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伸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小时候叶声远去他们家住,他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有单独的房间给他,他们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季远好动,一大清早的一定起得会比叶声远要早,坐在床头玩儿自己的。叶声远也习惯了,没搭理他的爪子。却听季远沉默了半晌后轻轻道:“你说,都五天了,严证竟然就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叶声远心里一凛,几乎是一瞬间,他立刻明白了季远的意思。季远的喜怒对于叶声远来说向来是表达得清清楚楚,他太了解季远了,季远皱一下眉毛他都能看出来季远心里在想什么。季远说出这话,那就是明明白白地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啊。
叶声远挪了一下身子,努力想解释一下:“是我没告诉她……而且我就是低烧,一般都看不出来的……”
季远的眼神分明再说:我这不是就看出来了?叶声远捂着额头栽回去,心想也没有人比你对我还熟悉吧。嘴上毕竟还是没说出来。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季远的心思他明明白白的,不能装作不知道。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想过的,别人家的女朋友在这种时候会不会看出来。严证性格向来强势,她是真正的心理上的“女汉子”,外表看起来再姑娘再温柔,性格也强悍到能令男人退避三里。这都是事实,也有可能会是问题。但是叶声远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计较得那么多,严证向来与众不同,他是从来都知道的。
就像他了解季远一样,季远同样了解他。眼见他沉默良久之后竟还是沉默,季远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叶声远向来清矜,但对欣赏的人却极有包容心。他欣赏一个人,就是真的从内心就会欣赏,不在意生活上的小细节,因为了解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这是季远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也不想改变的东西。既然如此,他自然是会包容严证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季远说,他也不想做恶人,尤其是在叶声远和严证还彼此情深意重的时候,他并不想在叶声远面前说严证的坏话,那种小人行径他并不想做。但是季远也对自己说,叶声远对他那么好,他也不能把看到的问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不能看着叶声远和严证之间的漏洞越来越大,最后收不了场。毕竟,叶声远是不会经常换女友的。有一个,是真的把她当做一生的爱人在看的。
“严证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季远承认,甚至很多男生都不如她,“但是你们之间是有问题的。她没有看出来你在生病,这不仅仅是她在这方面不够细心,或者太忙了。这是两种人,两种生活方式的差别。你们之间在现在还不能完美镶嵌,你们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各有各的性格,而且都很鲜明。相互包容是一部分,但是为了对方稍微改变一点是不是也是应该的?严证是事业心很强的人,你是想安安稳稳生活的人,你们,差得很多。”
季远很少能说出这么一大段没有废话的话的。甚至句句在理,字字都沿着骨缝在挪动,刀刀见血,也见筋。叶声远心知他说的没错,他这种只要有可能就想安稳下来的人,遇上严证这样一切都在向外的人,早晚会出问题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暴露得这么早,这么明显,连季远都能清楚地看出来,甚至让他担心。但是叶声远同样心知肚明的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可能是刻在骨头上的,长在心底的,拔不出来,消不出去。这种差距,是他们自己独一无二的标志,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标签。他们就像两座孤城,能够相互联系,已经是极好的了。要成为同盟,哪有那么容易?
叶声远垂着眼睛,最后抬起来的时候轻声说:“谢谢你,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