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修炼了多久,柳未央终于醒了过来。原来肚子不争气,正在大发牢骚。他摸摸鼻子,心想:“老头子常说,做学问要做到废寝忘食,我这算不算呢?”想到爹娘,心中微微一酸。他虽然于父亲的逼迫甚为痛恨,但临到死了,却十分想念。不过三四年过去,这份悲伤终于淡去,化为一辈子心底的记忆。
他啃了几个馒头,心想:“依那杨老头所说,修仙须得劳逸结合,否则容易走火入魔。我这阵子修了怕不有四五个时辰,头脑有些发胀,胸口也有些闷气,该歇歇了。”
百无聊赖之下,忽然想起那老头要自己送给他儿子的东西尚在怀中,可不能弄丢了。他掏了出来,不由一怔,大唤晦气。
原来这羊皮纸上并无图画,只是写了四首五言诗。
第一首上写道:“岩头不望山,十一右边攀。私笑千人往,赢来碧血残。”
柳未央一呆:“这是什么狗屁诗?比爹爹自不必说,便是自己,也不至写出这般东西来。”
又看第二首时,上面写道:“万事从头起,中央坐四方。难寻倒木直,硕石碎何妨?”
柳未央已不屑摸鼻子,只是大力摇头,第三首上又写道:“一拂无多事,余生日自闲。
九霄横绝笔,披素下天关。”
第四首上写着:“举头原有户,危城一方开。井栏今无一,走之又徘徊。”
柳未央兴味索然,心道:“杨老头要自己儿子考功名,原也不错。但送了这四首诗给他,又有什么用?这诗连刚启蒙的学童只怕也比不上。”
想到这里,不由一怔。他看了杨林的修炼介绍之下,对仙界也略知皮毛。至少他知道修炼时吸纳空中灵气,可是效果最差的,仙界尚有灵石灵玉,内中蕴有丰富灵气,可供修者吸纳。这杨老头遭人追杀,必是身怀什么宝物,他又巴巴的央我送这破羊皮与他儿子,莫非与此有关?
杨林于一次偶然之机,得到这块羊皮以及一枚阵箭,乃是当年一个异人所留洞府开启所用之物。他遍查这位异人生平,认为洞府在南方的可能性最大。于是独自前来寻找。他苦心孤诣,终于被他找到洞府之处,乃是他死前的那片山岩。可他打开阵法之后,却并未露出洞府,心知问题出在那羊皮纸的四首诗上。他揣摩其意,得出大概:
第一首诗多半是说洞府是在岩顶上,或是十月初一,或是每月十一在右边方可打开。
他照此而做,却无半点反应。甚至又依第二首诗中所猜想的坐在山岩中间,寻找大石将之拍碎,木头却遍寻不着,料想就算有,这长年累月下来,早已腐烂。至于第三第四首,似与寻找洞府没有半点干系,纯是那位异人发出的感叹。
他时常独自查探,终于被仙界中人得知消息,馋于那洞府中宝物,群起追杀。那****情知性命不保,逃往洞府所在之地,以阵箭打开阵法,掩了行踪。那异人所留阵法何等厉害,饶是群雄毕聚,也没发现半点端倪,怏怏离去。
他虽避得暂时杀身之祸,却因逃亡时法力透支,油尽灯枯而死。他死前思虑周详,只盼得遇有人上山,便请人带了这唯一的线索回家,以便儿子继续努力。
仙界中人只知他身有开阵之物,却并不知是何物。他故意将这羊皮纸放在怀中,却不纳入储物袋,又故意在储物袋中混以疑似开阵之物,以期掩人耳目。便算遇上修仙之人,顶多将他储物袋取走,这羊皮必然看不上眼,说不定念他一番恩德,就此帮他送了回去。储物袋中虽有阵箭,但当时一共得了两枚,自己带了一枚,家中还有一枚,就算被人取走,也无大碍。
他想得是十分周全,却不知遇上柳未央这个凡间少年,这凡间少年又颇有文字功底,竟然对这几首诗评头品足。既然浑不知那精致的袋子便是仙界中的储物袋,便觉得这羊皮纸才是干系重大之物。
柳未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索性放入怀中,不再理会。
自此每日吸纳灵气,过得两月有余,竟然略有小成。柳未央自破布上得知,修仙有两大境,乃是入灵,聚灵。每大境界又分为十层,一至三层为初期,四至六层为中期,七至九层为后期,十层则是巅峰。越到后来,修炼越难。柳未央对照比较,似乎自己两月余的辛苦,步入了入灵境界一层修为。
这一层修为,说来也无多大用处,但于柳未央看来,却甚为欣喜。感觉瘦弱的身子渐渐有力,往日搬不动的东西,如今竟然轻而易举。他历来被孩童及小二们欺负,深以为耻,现在身子壮实,再也不怕了。
欣喜之下,越加努力。
又过得三月,达到二层。柳未央想起今日乃是亡父忌日,早上至坟头上了香,晚上买了几两便宜杂粮酒,来到父亲的画像前。
他见到画像前的台子上尚搁着父亲生前写过的字迹,不由翻开一册来看,恰好翻到一则谜语:“二人顶破天,十女共耕半边田。我王头上现金角,千田千土土千田。”
这则谜语是他八岁生日时父亲考他是所出,让他每句猜出一字,他猜了好久也没猜出,父亲也不告诉他答案。他好胜心强,日日思索,终于半年之后猜出结果,乃是“夫妻义重”四字。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自怀中掏出那张羊皮纸来。看向第一首诗:“岩头不望山,十一右边攀。私笑千人往,赢来碧血残。”
他细细琢磨,岩字头上的山不要,便只余得一个石字,十和一并起来是个土字,放在右边。千人合在一起为禾字,而私字中的禾字走了,只得一个厶字,最后一句,血字残了,可作一个皿字,拼将起来,不是一个磕字么?
再看第二首:“万事从头起,中央坐四方。难寻倒木直,硕石碎何妨。”
这首他寻思了半个时辰,终于得出结果:万事二字,俱是一字开头,第二句的四方可作口字猜,放在中间。把木字倒过来,又去掉其中的一直,与前面的一和口拼起来,是个豆字,硕字的石头碎了,自然是页字,放在豆字右边,可不是个头字?
柳未央摸了摸鼻子,又看第三首:“一拂无多事,余生日自闲。九霄横绝笔,披素下天关。”
一拂可作一横一撇,余下的一个日字加起来,正好是百字。九霄横绝笔,可作一字,素为白,加起来,也是个百字。看来第三首诗是百字了。
看第四首时:“举头原有户,危城一方开。井栏今无一,走之又徘徊。”
上面是个户字,第二句可作冂字,第三句可作艹字,第四句乃是辶旁,拼将起来,自然是个遍字。
连起来一读,正是“磕头百遍”四字。这一阵猜谜,使得柳未央绞尽脑汁,不知摸了多少次鼻子。但想这杨老头太也古怪,弄出这四首诗来,别说他儿子难以猜出,便是猜出了,难道怕他来祭拜你时不磕头么?只是为何要磕百遍?
他心下疑惑,但事不关己,便也放开了。寻思道:“似我这般修炼,只怕不成。没有灵石相助,怕是直到老死,也入不了聚灵期。怎么想个法子弄点灵石?”但灵石是仙界之物,他一届凡人,又无旁人引路,哪里想得出法子?杨林并非真心教他,便连修炼境界也未说全,更别说仙界异闻了。
他苦思半夜,终于想出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听说东面大山之上,有一个仙人所居之地,叫做凌霄殿。他们甚少与凡人接触,但洒扫之类的杂活,总要人做罢?不如明日前去试试,看看招不招收凡人。若能进入其内,便算得不到灵石,一则生活无忧,二则有大派弟子可以借鉴,三则仙人所居之地,比之普通地方灵气自然浓郁得多,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计议已定,便安心睡了。
次日一早,他便出去买了一套便宜的新衣穿上,开始向凌霄山攀爬。
这凌霄山高耸入云,全然不是他拾蘑菇的小山可比。以他如今体质,竟然没到半山腰便浑身发软。但他虽然处世乐观,性子却十分坚韧,吃了几个自带的冷馒头,喝了几口冷水,歇息少会,又开始攀爬。
正努力间,忽听一阵咯咯的笑声响起,山上竟有人走下来。柳未央抬头一看,只见共是三人,俱是腰悬长剑。为首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美貌无双,穿着一身红色衣裙,正反背双手,步履轻盈。
身后跟着两位未过弱冠的青年男子,一位身着紫袍,四方脸蛋,颇有雄风,正端正走路,不曾言语;另一位身着白衣,长得十分俊秀,此时正在跟那少女说着什么,那少女听得数句,便发出一阵咯咯笑声。
柳未央见三人自高山上下来,心知必是凌霄殿中弟子,便闪在一旁,意欲让路。他偷眼朝那女子瞥了过去,脸上一阵发热。他前些天已满十五,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龄,此时见到这么一位仙子般的人物,不由得心中怦怦直跳,眼睛一时挪也挪不开。
三人见到柳未央,那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便不再看;那紫袍男子见柳未央眼光极为无礼,眉头一皱,却也并未多说;但那位白衣青年却走了过来,颇为傲气地问道:“你跑来之里做什么?”
柳未央本待说明来意,看看是否能帮上忙,但一见那白衣青年神气,便不欲多说,摸了摸鼻子道:“玩儿。”
白衣青年不屑道:“玩?这里是你玩的地方吗?还不赶快给我滚下山去!”
柳未央手放在鼻子上,问道:“哦,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青年眼睛向天,傲然说道:“凌霄殿,知道了么?在你们凡人眼中,便是神仙住的地方。”
柳未央笑道:“不错,不错,我现在知道了。神仙那个……那个放屁,果然不同凡响。”他虽然困苦,但自小十分强硬,宁可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向人示弱。此时见那白衣青年十分无礼,不由自主的反唇相讥。
白衣青年大怒道:“狗崽子说什么?再给老子说一遍!”话声刚落,柳未央便觉眼前掌影一闪,早已吃了一记。这一掌自然没动用法力,但以那白衣青年修为,便是以手上劲道,也打得柳未央向后一倒,便要坐在地上。他左手一撑,勉强站了起来,冷冷盯着那白衣青年,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子说,你放的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