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舞过来教我梳妆,这是一件更艰难的事情。
“左使,胭脂别擦太多……”她看着我几乎把一盒胭脂都倒在软纸上,再瞧我两腮红扑扑的样子,声音低下去,最后笑了起来。
就连一旁帮我整理衣衫的小侍女也跟着看我笑话。
我把胭脂盒子狠狠一摔,沉了脸。
该死的!
时舞和小侍女一下就安静了,屋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我看着镜子中自己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里更来气,把梳子当飞刀抛过去,梳子在镜面上顿了顿,然后就掉了下来,随后镜子咔擦一声裂开碎了。
“……”
三个时辰就学上胭脂,我简直快疯了。到底是谁研制出的这些花样,让我知道我非杀了他全家!
“看来左使是没什么心情了,那就先歇歇,等您心情好了,让卿儿教您穿衣打扮吧。”时舞这两日也被我这个阴晴不定的样子给搞得头大了,这样情况下只得见好就收,不然之后我还会干出什么更让她头大的事情。
临出门前她还不忘叮嘱我一句:“左使答应过时舞不会再动卿儿的,左使应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我冷着脸,不回话。
那个小婢女头上又多了一块伤,午膳前磕头磕出来的……时舞又把这笔账算在了我头上。
时舞又看了看我身后的小侍女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如果不是宗主的的命令,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还要受这个女人的管制,怎么都会产生想要血洗舞坊的念头。
哎,头疼。我扶着额紧着眉头动也不想动了。
以前杀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魔鬼,现在我真希望自己去做魔鬼,我还是不太适合做一个无害的小猫。地覆天翻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已经过了多少年了,无论我走多远都始终难以逃脱被禁锢的宿命,我不是没有想过去了塞外大漠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并不怕十味喂给我们在一定期限内就会发作的毒药,我也不怕被悲鸣的人追杀从此亡命天涯,我只是觉得这世界这样大,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可怕地发现在悲鸣这么多年,它被我当作了自己的归宿,如果不是非要无休止地杀人,我会觉得自己的生活除了有些无聊之外还算安定,我可以在上山酿酒,在屋后种草药,晚上爬上树看月亮数星星。我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死亡。
可是,每当我沉浸在这些想法里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到这里埋葬着我最在意的禾回,他的死是我憎恶悲鸣用杀戮麻痹自己的开端。
琴弄的话刻在我的脑子里,我再也不会忘记。
我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奴才,或者就如琴弄所言我只是一条替宗主卖命的狗。我没有反抗的资格。现在在没有为禾回挣回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我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我伸手到右边想拿起什么,又一次落空。这个时候我最想做的就是喝酒,可是没有酒。
又忘记了,我有些自嘲的笑笑,摇了摇头。
身后的人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走过来把桌子上收拾干净,又把地上的碎片和胭脂粉打理一番,最后立在我的身边,悄声问:“左使,晚上的时候属下给您带酒过来,”说时又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您放心,掌舞大人不会知道的!所以……您不要生气了!”
我倒没什么情绪,悲鸣酿酒师的酒不对我胃口,我自己酿的桃花酒一时半会是喝不到的,去山下的酒坊买自然也不大现实。罢了。
我懒懒抬眼,看着那个小盒子,算不上精致,看上去很素净,没有那些华丽的花纹,也没有夺目的光泽,我拿起来端详一会儿,道:“什么东西?”
她没有回话,只是从我手中拿过那个小盒子拧开来,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是她身上常有的味道,不过好像又有些不一样。
“属下在里面加了百合花,这样闻起来更配得上您的身份!”
“你尊卑主次分得倒清楚!”我有些不悦地把盒子扔了出去,盒子里的香粉撒出来扬在空中风一吹又钻了过来,我闻着这味道拧紧了眉头,想要捂住鼻子可是已经晚了,一个喷嚏响了起来,我皱了皱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是一声,奇了怪了,好像是止不住一样,鼻子难受极了,痒痒的。
她见状急忙拧湿毛巾跑过来递给我,我挡开她靠近过来的手,走到了窗边吸新鲜空气。
“该死!”我咬牙道。
她闻声立马跪了下来,头伏在地上抬也不敢抬,抖着声音道:“左使,属下不是故意的……属下不知您对百合花花粉过敏……左使饶命!”
额……
说真的,我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对百合花的花粉过敏……我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只是不知为何见她把什么都划分得清清楚楚的样子我觉得莫名反感……
我揉着鼻子,还是觉得不舒服,那些花粉好像在我的鼻子里住下了,一直这样折磨我。我的心里有些烦躁。
她跪在地上,听见我以就打着喷嚏,跪着走过来,把手中打湿的毛巾递给我。
我没还气地夺过来,敷在鼻子上又打了几声喷嚏,凉凉的毛巾让我觉得好过了些。
看她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想她继续跪着,毕竟不知者不罪,但是又不好直接让她起来,不然多少有些拉不下脸,就想着使唤她帮我做事。
“那个……”该死,她叫什么来着……
算了,随便吧,“清风,你现在去我住处,把我平日里的便衣取来!”
今晚可能要出去一趟,不能穿成这个鬼样子出去,之前穿着的衣服落在了宗主的云间阁,我也没来得及住处,而住处也没什么侍女,所以,我现在很不方便。
见地上的人迟迟未动,我有些怒了,捂着鼻子走到她跟前,一只脚抬起踩在她的肩上,冷声道:“我说话你没听到?”
该死的小婢女,看来这几天我是太无害了,谁都敢以下犯上吗?这样一想心里就来气,脚上的力道就加了几分,脚下的人也跟着往下沉了几分。
“属下……卿儿!”
“我不喜欢!”还是蛮不讲理的性子更适合我。“从现在起你就叫清风!”
她不敢吱声了,安静地跪着。
“你有意见?”我又用力往下踩,她死死撑着的双臂开始发颤。
“清风不敢!”
“那还不滚!”见她还算识相,我才挪开脚。如果现在脚下是别人的,我定会一脚踹开。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形又想起她做的可口的饭菜,再加上时舞的碎碎念,我忍住了。
她一只手扶着被我踩痛的肩膀,慢慢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就又低了头,带着一点鼻音道:“左使,掌舞大人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您离开了舞坊,属下就会被赶出去……”
又是时舞!现在我这个左使真得和囚犯没什么区别了!
我冷笑一声,“那是你的事情!总之天黑前把我要的便装拿过来,如果我看不到你就自己了断吧!”我看到她的泪水滴落下来,头垂得更低,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哼,如果她连这样一点委屈都忍受不了的话,以后怎么当清风?还是她觉得只要靠眼泪就可以征服别人?
“左使,你不讲道理!”她哽咽,红着眼看我
我像是听到不错的笑话,弯着唇角笑了两声。
“你什么时候听说我讲过道理的!”我逼近她,将她右眼的遮挡毫不怜惜地撕掉,她有些猝不及防,疼得龇牙,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慌忙用手遮住。
我看到那只再也不能睁开的眼睛一片红肿,心里抽动一下,可是脸上的神色依旧未变,“还是你觉得我刺瞎你眼睛的时候是讲道理的?”
她捂着眼睛站在那里惊恐地看着我,里面满满的受伤。
“天可就要黑了!”我捏住她的下巴往身前拽近些,轻声提醒着,然后就把甩出去,吼道:“速度!”
她毫无抵抗地摔到了地上。
我看也不在看她,就转身靠近窗子。
这个话题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懒懒打个哈欠,我又翻身坐到了窗台上。
至于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根本没有察觉到,更不关心。
在她送那双菊花图案的绣花鞋来之前我觉得每一个忤逆我的人我都可以随意对待,更何况是她这样没什么分量的小婢女。可是,我看到她踌躇犹豫时候的样子以及明明怕我却好似在宠着我纵容我的时候,我竟有些觉得愧对她。没错,我喜欢她做的菜,我似乎也很享受她独有的霸道和坚持,我甚至容忍了她的触摸和靠近,但我不希望被她看成左使,不希望她去抬高我。
我喜欢的是梨花和桂花香的脂粉,我不觉得那该死的百合香能怎么样让我觉得高人一等,她凭什么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