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我毕生难忘的一晚。
他在我的后背除掉那些疤痕,中间我没用地晕过去几次,然后就又被疼痛逼醒。
背上的疤痕被他这样处理,我没什么可以抗拒的,忍着疼熬过去就好,可是胯下以及双腿间的疤痕,我实在不能忍受他靠近。
他的手再次浸入水中,只是这次不是捞东西,而是抓住我的大腿。
我很抗拒,即便他是宗主,即便他今天杀了我,真得把我丢出去,我也不会让步。
手是没法动的,我只能用下巴勾住木桶的边沿,双腿蜷着,明明被折磨了那么久身上没什么力气了,可是此时却充满力量,任他怎么拉扯我就是不放松。
“你想怎样?”
听声音他好像没恼,我这么不听话他也没恼,这多少让我觉得难以置信。
“宗主,属下自己可以的。”
他欺身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只是使了几分力道我就痛得龇牙咧嘴。
“这话你说过了。既然你能做到,那你做给本座看!”
他抬起我一只手,将我的下巴挑起来,然后背靠在桶边,胳膊肘抵在桶沿上,一副慵懒的模样,等着看我的好戏。
我的双手根本动不了,被他扳过身子之后只能倚着桶壁,奈何桶壁光滑极了,我还没来得及靠近对面沿上插着的匕首,整个人就滑了下去,然后淹没在难闻的水里。
这个木桶比我平常用的要大很多,我滑下去可以平躺在里面。
于是,我真得就这样一路下滑然后躺到了里面。药水的药性很烈,刺得我眼睛疼,我只能紧紧闭着。我开始进去的时候还能憋会儿气,可是渐渐得就熬不住了,一口水钻进了口腔,苦涩难闻的药水灌进我的喉咙,我咳了一声,就带出一串气泡。
那一瞬我觉得自己真的会被淹死,我堂堂悲鸣左使也是杀敌无数,在门派中的杀手排名里也是有位分的,真没想到竟然会淹死在沐浴的桶里,这要是传出去我真是下地狱都没脸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则半点想要拉我上去的意思都没有。
我想,或许,他今晚这样折腾我也就是为了这个吧。觉得玩腻了,就索性放手任由我自生自灭。
我真不觉得自己多可怜多可悲,也许从我来悲鸣的那一日起,这就是注定的结局。我长在悲鸣也就一定会死在悲鸣。
只是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实现什么,就要再和禾回团聚了。
我替禾回觉得不值得,他不该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生存下去的权利,我不值得他这么做,我宁愿一开始死得那个人就是我。我时常想起那个被我杀死的小女孩,如果那天活下来的是她,她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她没有被带来悲鸣,也许就是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存在,长大、嫁人、为人母,了此残生。可是命运为什么是这样的安排,她只能无望地死在我的剑下,草草结束自己尚未开始的生命。
每个人都会被死亡带走,可是有些人是被别人推到了死亡的深渊。
我推过别人,也总会被别人推下去。
我闭着眼睛任思绪翻飞。
呼吸被夺去的难捱仍在继续。药水开始大口大口地钻进我的鼻腔,那味道真的难闻,我有点想吐。可是我吐不出来,因为喉咙里已经被药水填满,我甚至感觉到苦涩温热的药水已经顺到了我的肠道。
当我觉得我就要见到禾回的时候,才有一只手将我捞了起来。
终于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口中的水不停地呕出来,我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紧着眉看他,然后一阵干呕,他好笑地瞧着我,然后把我拉倒木桶边上,我像是得救一般,呕起来,因为没有用晚膳,所以就只吐出了那些苦涩的药水到最后便是胃里的酸水……
他倒是当起了好人,轻轻抚着我的肩背替我顺气。
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也真是无话可说了。
“你就是这么做的?”满满的嘲讽。
真是够了,如果不是他折断我的双臂,我能是这个样子吗?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呕得脸色发青,直到实在吐不出什么了才停了下来。这时候,我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沿着我的脸颊往下滑,最后滑到我的唇边,湿湿的,涩涩的。
我以为那是鬓边的药水,可是还没等我自己确信下来,那湿湿的东西就从我的眼眶里钻了出来,然后滑落。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大滴大滴地液体沿着面颊滚落。
我觉得自己胸腔一阵憋闷,然后就发出了声音。
我竟然哭了。我不是第一次想起禾回,我也不是第一次忍受疼痛,我只是莫名觉得委屈,然后眼泪竟然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我像个失去保护的幼兽,哀哀哭了起来。
而身后的人似乎被我的哭声惊住了,半晌也没有动作。
我没有在谁面前哭过。
我甚至以为我是不会哭的,就连禾回死的时候,我都未曾流下一滴眼泪。眼泪是如此的廉价,除了告诉别人你是多么脆弱多么不济之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当摸到自己的眼泪,我只是觉得惊恐。
“怎么,委屈了?”
他过来抱住我,我无力地倒在他的臂弯里。
我呆呆地看着屋顶,感觉到那液体还在不停地往外涌。
他低下头,轻轻吻我,可是我却没有什么感觉了。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些堵,一口气憋在里面怎么都舒展不开。
他吻我湿漉漉的眼睛,我有些任性地躲开他。
他扣住我的下巴,垂头看着我,竟带着一丝诱哄:“不哭了。是本座不好,不该逼你。你说,你想怎样?”
我恨恨地看他一眼,不说话。
如果我说,我不想被你凌辱,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告诉你,我想你死,你又会怎么做?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想怎样了?
我对你重要吗?
琴弄说过,我只是一条狗。
事实上,比起赏玩来,我没有狗好玩。
他拿起那把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道:“要不你也划几刀?”
“自己划吧,拜您所赐,我手动不了!”我抽了抽鼻子,懒懒闭上眼睛,随口说道。
我话出口,他没了动静,我也不再说什么,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真得觉得自己哭起来很丢脸,又被他瞧见,更觉得不舒坦。
可是我又觉得心里难受,只得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不让他看到我的脸。
我努力地控制自己,才慢慢止住眼泪。
我轻轻舒一口气,睁开眼继续看着屋顶,思索一会儿想要对他说水凉了,再这么玩下去可能会伤身体,可是我还没说出口,就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我的面颊上,常年的杀戮早已使我对这种温热液体的味道异常敏感。
我蓦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的胸膛上三条血印,正顺着他紧实的肌肉往下流着。我抬头看过去,他心口处被划出三道深深的口子,此时已经血肉模糊。
我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真得这么做。
他今天玩得有些过火了。
“满意吗?”他扬着嘴角,柔声问道。
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脸,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玩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