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逸被苏筱拉到一家很小的牛肉面馆,苏筱说,这家店自己吃了四年。虽然很小,但面却是很好吃的。
陆逸对吃不怎么挑,有一点他没怎么变,从小到大,他都相信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听苏筱这样一说,对这家店的面条也有了点期待。
点了单,拿回两个熟料牌子,苏筱便拉着陆逸坐到一角落,此时店里的人有些多了,大都是学生。陆逸看着那些面孔,不是没有些怅惘的。苏筱等着陆逸开口讲他那个故事,手一下下抹着桌子的边角。隔了好久,陆逸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苏筱抬起头,才发现陆逸也发着呆,清澈的眼眸注视着眼前不知道的某一处,平静如古井。
苏筱有意打破平静,“你还喜欢吃酸的吧?面里面放了山楂。”
陆逸回过神,一下子笑了,又露出那个苏筱熟悉的酒窝,“是吗。那我肯定会喜欢。”
苏筱顿时有种想敲他头的冲动,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故事呢?刚想提醒他,对面的人却瞬间进入角色,淡然地开口。
故事刚说了一点点,面就来了。苏筱接过自己的那一碗,放了些辣椒,便开始吃。陆逸反而等了一下,嘴里叙述的故事却不停,直到看面上的热气不那么多了,才慢慢拉起那晶莹剔透的面条,细嚼慢咽起来,面顺滑,带着汤料的浓郁香味,此时吃正好。苏筱说里面放了山楂,仔细品尝,那一丝酸便绕到舌尖,只有一点点,便消失了。
吃着面条,说着的故事才停了。苏筱也不催陆逸讲下去,两个人都没有吃着食物时回忆往事的习惯,再加上对于苏筱这样一个代入感极强的人来说,更是不可能让她吃着面再沉浸到十三年陆逸说的那个故事情境中,那不科学。所以,等到两个人吃完面,那个故事才得以持续下去。
面店虽然很小,但昏黄的灯光却带了点过往的味道,陆逸觉得自己十三年的过往居然有了苍老的底蕴,一个月前他或许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苏筱,在这样一个小店里,就这样淡淡地说起了自己的十三年。
苏筱就这样听完了陆逸的十三年,以前她心里不是没有怀疑过陆逸肯定发生了什么,可是当整个故事放到自己面前,由自己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淡淡描述,居然只是怅惘。她陡然想露出个笑,想开口表达些什么,可是还是放弃了。她明白,陆逸要的不是你的感慨,不是你听完的感觉,他只是,单纯地告诉自己这样的故事而已。他要的只是,苏筱,你知道这样的十三年里的陆逸。
于是,苏筱只说了这样的一句,“面好吃吗?”
对面的陆逸点点头,笑得如天边的云,淡淡的,却是那么舒服。
两个人离开那家店,苏筱拒绝陆逸送她回去,坚持着自己去坐公交。他看着她过路口的红绿灯,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温和的声音传来,苏筱回头,她听见他问,“那条红绳你还留着吗?”苏筱笑笑,“搬家时丢了。”于是,陆逸也微笑,“那,再见,路上小心。”苏筱摆摆手,“你也是,再见。”
他回了车内,看着她消失在路口,他不知道她是向了左还是右,只知道,那个纤瘦的背影像带着黑色的色彩,与其说消失,不如说成了这个路口画面的底色。她一直没回头。女生每走一步都跟自己说,不回头,绝对不回头。她想说永不,可是,终究没说出口。她,舍不得。那么多年去割舍开,没那么容易。
等从公交下来,苏筱一直迷糊的状态,她走的很慢,停在路口的那辆车里的人一看见她,便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苏筱走近,他打开车门,开心喊她的名字,“小尼姑。。。”
苏筱吓了一跳,看向声源处,一辆黑色轿车旁边,身穿灰色大衣的男子,墨色眉眼,咧着嘴角在笑,“萧横,啊,狐狸。。。”
苏筱伸出手,“你怎么在这?”
萧横摆摆手,一副“我为什么不能在这的”表情,他说得理所应当,“知道你不会替我接风,这不,我来找你了。”未等苏筱反应,又加了一句,“我今后都在S市了,噢,还有周静,还有许远扬。”
“啊,为什么啊?你们不都在T城的吗?”
“不欢迎我们?”
“额,不是,我很高兴,不过,老哥他们不是在T城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这你就不懂了,S市近些年很有发展空间,这不,我家老头要来开辟疆土了。连带着许远扬他家也要分一杯羹。”
苏筱习惯性忽略这些商业性知识,只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这件事连老哥周静也不知道,苏筱只跟她说,自己和朋友租了一间房子,并没有详细到地址在哪。
萧横弯弯眼睛,“这个啊,我接受了你们主编的采访,顺口提了一下,你是我高中同学。然后,你的什么资料就都有了。”
苏筱这下彻底震惊,原来,替补陆逸的是萧横。
“就站在这儿说话吗?不请我去坐坐?”萧横看着苏筱。
苏筱愣着神,听了,便带萧横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好在悠悠没回来,他跟陆逸不同,这些年,她习惯性地把他作为好友,这个地方,萧横来得,陆逸却不能。
“哎,你这个地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萧横突然有点想不起来。
苏筱笑笑,在国外几年,母语真的退步了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倒了杯茶,苏筱便和萧横寒暄着这几年发生的事,萧横什么都说,第一次站在陌生的环境,看着不一样的人种时的好奇与慌张,偶尔语言不通词不达意时的着急,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在母亲那边收获的平静与安稳。苏筱听着,带着笑意。
最后,话又回到苏筱身上,萧横还是问了,“苏筱,有找到他吗?”在大洋彼岸,他很想问,可是每次打电话,这句话还是咽在心口,吐不出来。他承认自己害怕,如果他们遇到了,自己就真的在故事外了。连故作大方的姿态都可能没有。
“嗯。遇到了。”苏筱说的很淡。
“然后呢,你们?现在怎么样?”萧横问得很急,顿时有种大妈附身的家长里短的八卦感觉。
苏筱握住杯子,声音落在萧横耳朵里,“哦,他跟我讲了个十三年的故事。”
“然后呢?”萧横此时只会说这一句了。
“然后,然后,你就出现了啊。”苏筱眯着眼睛笑,这是事实,自己还没从陆逸说得故事里抽离,晕晕乎乎地走着,萧横就在自己住的附近出现了。
“这样吗?”萧横也笑了,心里不是没有兴奋的,原来,故事,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