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黄昏,深秋别样寒。
野径荒亭,一胖一瘦两少年站于亭中听着绵绵雨声,遥望远山孤峰长吁短叹。
孤峰直入墨云,不知高几许,本就晦暗的天色随着夜幕来临,孤峰发出月白色的光芒,穿透层层墨云后也被销蚀得所剩无几,两少年的目光也就如同这似明似暗的天色般混沌。
这两少年自然就是赶来搬救兵的庞鱼和谢庄,结果两人匆匆赶到芒山,却发现由于护山大阵开启的缘故根本无法进去,苦等十多日依旧没找到进入的法子。
“:庞鱼,怎么办?”
“:天凉好个秋,凉拌咯!”
细雨落于亭上在檐边汇成线,溅到亭中两人的衣袍上。
谢庄甩了甩袖子,不满道“:天天在这守着有什么用,难道芒山护山大阵还会为我们打开不成。荒山野岭晚上睡觉都不安生,这日子还怎么过,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跟凌生去清河城。”
庞鱼扭过头看着谢庄,道“:抱怨完呢?”
“:额。”
“:那走吧!”
“:去哪?”
“:清河城。”
谢庄莫名的使劲甩动几下袖子,也不知是想甩去溅来的雨水,还是试图发泄某种情绪,随后便听他大声抱怨起来,“:有没有搞错,好不容易从泥潭里跳出来,你又要跳进去,没看凌生都要我们来搬救兵。他一个藏灵境奈何不得的人物,是我们区区辟海境所能惹的,难道你想去送死不成?”
庞鱼没有反驳,只是面容严肃地看着谢庄,等到谢庄抱怨结束后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一个二十岁之前进入藏灵境是什么概念?据我说知当初言仁帝君也是二十一岁才进入藏灵境,也就是说凌生只要不死,以他的天赋是足以超越言仁帝君的存在!”
谢庄思忖片刻,撇嘴道“:可是……他要死了!”
庞鱼目中精光涌动,又有几分赌徒的疯狂,“: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吗?”
“:押宝?”
“:对。”
谢庄笑道“:小时天天与你玩怎会忘记,你提押宝作甚?”
庞鱼意气风发道“:凌生就是宝,只要你敢押,以后天下横着走。”
“:可是他要死了啊!”
“:若是我们帮助他,甚至救他一命,你说以后我们会得到多少回报,我们的家族又会得到多少回报!”
谢庄目光一闪,随后继续道“:我看不过多两个陪葬的人。”
庞鱼沉默一阵,再才无奈道“:我们偷偷回去,躲在暗处,若是能够帮他就帮,不能帮就罢手,这总行吧!”
“:这……倒是还行,不过你可别忍不住乱出手。”
……
清河城,执事府书房,油灯燃着。
凌生坐在书案前看书,王慕鱼搬来一个板凳来到书架前,然后爬上板凳从第二层书架里抽出一卷。
“:王慕鱼,你第一层的书全看完呢?”
“:是的,先生。”
“:都记住呢?”
“:是的,先生。”
凌生气恼的将竹简搁在书案,发出重重的声响,然后起身走到门槛坐下,望着月明如镜的夜空发呆。
刚才他手里拿着的一卷先贤所写的《德行》,也是王慕鱼之前半天时间看完的一卷书。凌生有些不服气就拿来看,结果看了大半天,愣是只记住了开卷的第一句。
以德行人,万人必礼;失德行人,万人必恶。
然后看过后句忘了前句,眼见王慕鱼又看完一卷,眼见书架不过三层王慕鱼已经看完一层,凌生很焦躁,那书就更没法看进去了。
怎么才能赶走这小家伙呢?
凌生坐在门槛,托着脑袋,开始苦思冥想。
小巷处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向这儿赶来,凌生站起身注视前方执事堂。
一支火把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随着那人穿过执事堂来到内院,凌生逐渐看清了那人的脸,原来还是张熟悉的脸,很久以前见过。
来人是那个卖假灵兽的汉子,那个骗了杨家七兄弟的汉子,好像是叫黄大汉,还是李大汉来着,总之面黄肌瘦是个劳苦人。
“:小郎君……”他举着火把,喘着粗气,胸口在剧烈起伏,火把上的火也随着他胸口的起伏在一颤一颤,“:老王八被人抓走了。”
“:老王八?”凌生一愣,难道是他养的宠物,于是不解出声道。
“:老王八……不是王八,是我的……邻里。”
凌生懂了,他叫的是个绰号,老王八是个人。
“:他被谁抓走呢?”
他急道“:我没看到人,只听到一声呼救,然后等我赶到他的院子已经没人。”
“:你怎么确定他是被人抓走的?”
那人喘粗气的声音趋于平缓,说话也就流畅起来,“:我也不是很清楚,是老王八的婆娘叫囔着他被人抓走的,我这一慌神想起小郎君就赶来了……”
那汉子一边解释,一边急躁地攥着火向执事堂门口处望去,没有看到人。
“:真是急死个人,这老婆子自己汉子丢了不着急,我倒是替她白着急!”
“:我陪您去看看,您在前面带路。”
凌生瞧着王慕鱼坐在板凳上专心看书,并没有被两人的交谈吸引,想了想也就决定不去打扰他,悄悄离去。
至于赤鸾倒是令凌生奇怪了一阵,它居然从见到王慕鱼就似乎喜欢上了这小孩,总是喜欢在他身边呆着。起初凌生还担心赤鸾会对他下嘴,后来才发现根本是自己想多了,王慕鱼偶尔抱起它,它都不躲闪,甚至还刻意迎合,一副享受的表情。
这不,看着凌生离去,不管是王慕鱼还是赤鸾都没瞧他一眼。
此时王慕鱼的眼里只有书,赤鸾的眼里只有王慕鱼,在他们眼里,凌生的存在与否似乎没什么意义。
……
那人举着火把在前,凌生跟着走出执事府,才走过拐角忽见有妇人惊慌失措的迎面撞来。
“哎呦”一声,汉子就和妇人撞了个满怀,他登时连退好几步,妇人却已跌坐在地,可那妇人好似无知无觉,爬起来就继续向前奔去。
举着火把的那人突然愣住,看着妇人就要奔远,大喊一声“:王婆子。”
那妇人头也不回继续向前奔去,他便冲上去一把拉住妇人,问道“:小郎君来了,你还往哪去,快跟小郎君说你家汉子的事。”
火把下映衬出王婆子惨白的脸,她的嘴还在不停张合,但那更像是在打颤,目光惊恐的看着两人,却又是那般的涣散无神。直到汉子叫唤了几次,王婆子的眼神终于凝聚出了神色。
“:死了,死了……”
“:什么死了?”那人急忙问道。
“:李大汉,老王八死了,他死了……”
王婆子说着就跌坐在地痛哭起来。
李大汉惊道“:你说什么,我来之前你不是说被人抓走的吗,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死了?”说着就拉起王婆子道,“:走,快带我们去看看,是不是你天黑看花了眼。”
“:老婆子我又是探鼻又是听心跳,不会弄错的。我们家老王八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不明不白就让人给害了性命,老天还有没有眼啊!”
王婆子哭骂着,渐渐看清了凌生的脸,顿时就对着凌生直磕头,“:求小郎君替我家汉子报仇,求小郎君啊,他死的冤啊!”
凌生赶紧弯腰去扶起王婆子,同时说道“:您先带我去看看情况行吗,我们总要先找到凶手才能报仇。”
王婆子抹去一把泪水,在凌生的托扶下站起来,然后径直领着凌生两人向小巷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