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山峰顶四围,九座常年无人惊扰的清幽小院,今日竟同时落下一道身影。然这小院看似普通,实则其内设有颇多阵法,未得此间主人许可,根本无法入内,哪怕是其余的殿主,甚至是掌教没有掌握玄机也不可能私自入内。
只是谁能想到,居然有九个人就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小院的内屋,院中所有的阵法杀机更是毫无反应。这样的事情只要被传出去,绝对足以在芒山引发轩然大波,可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那九个人的衣袍竟是一模一样,难道九个人其实是一个人?
“:师尊!”
“:弟子参见师尊!”
“:师尊,您可算回来啦!”
“:师尊,弟子想您想的苦啊!”
……
九座小院的内屋各自响起一声声喜不自胜的呼叫,以及笃笃的叩首声,随之简短的交谈便相继展开。只是处在院外是无法听到只言片语的,除非踏入院中这些声音再才一一入耳来。
“:禀师尊,南梧禄所属剑卫已全数驻扎在赤霞岭。”
“:可有被松凉世家察觉?”
“:师尊放心,有山海云图匿踪,他们绝无可能发现。只是远致有些不懂,您为何怀疑凌生是荒族中人,而松凉世家亦是其同谋?当年屠戮松凉山氏不也发现情报有误吗?”
“:难道你没发现凌生的灵海有异明人,而好巧不巧的是庞谢两家嫡传子弟与他亲如兄弟,若说其中没有瓜葛为师不信。”
“:弟子惶恐,弟子不知,倒是远慧师弟当日凭借神通似乎……看出了什么,可他并未多言,弟子也就未做多想。”
“:你掌管执事殿,此子当需早日除掉。”
“:那此事是否告知小师弟?”
“:他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此事切莫让他知晓,他已经犯过一次大错,若是再犯一次芒山怎还能容他?”
“: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命。”
“:至于松凉世家……为师也只是怀疑,前些时候偶然看到他们暗暗聚集族中弟子,难保不是有所图谋,让南梧禄去赤霞岭也是提前埋下一招暗手。若是子虚乌有,不动就是,但若是真有其事,当杀无赦!”
“:师尊,您这一说……弟子也以为他们可能真有二心。自从山氏之事后,松凉周遭小城的那些世家便迁居至了松凉,暗暗联合不说,更是鼓动万民对芒山阳奉阴违,偌大的执事府最后竟被迫闭门,此事一直就是我芒山的奇耻大辱。而今芒山弟子在松凉寸步难行,没有合适的眼线,保不齐他们还真准备做出威胁芒山的举动来。”
远致院落交谈同时,远慧院中的交谈也已开始。
“:师尊,弟子不明白您当日为何非要让凌生去寻找沉西木根?”
“:凌生啊,他乃是芒山大兴之才,为师自是希望能磨砺他,令他早日肩负起中兴芒山的大任。”
“:可沉西木根已然不可能还遗存世间,他若一直无法寻到便会永远留下心结,这会给境界突破造成极大阻碍呀!”
“:这倒无碍,为师手中正有沉西木根,若是我这好徒孙漠渝之行未能找到,为师偷偷给他又何妨。”
“:师尊能这般为凌生着想,我芒山定然能永世兴旺。”
……
每座小院,每个人都与他们的师尊密谈甚久,直到内屋的门相继打开,一个个芒山殿主,掌教便出现在门前。他们互视一眼,又各自不着痕迹的避开,然后齐齐对着云海翻腾的长空高呼一声“师尊”。
云海蓦然凝成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天地融会道袍,背对着众人摆摆手,高声道“:尔等好生修行,不可自乱心绪,若是芒山有难为师自会现身,勿念。”
云海倏尔一卷,那栩栩如生的道人就不复存在,唯有那道袍上画着的丑陋猪头还烙印在众人脑海,一时冲淡去他们眉宇间的思念之情,平生出些许笑意。
道袍是熟悉的道袍,只是那张脸却不是熟悉的脸。
片刻后,这几位师兄弟们展眉露笑,好似回到了千年前那青春无忧的岁月,竟颇为难得的放下了往日的对立,互相拱手见了礼方才关门入屋。
……
执事殿,亭台楼阁的深处,小墨阁里远致的身形骤然凝现。
几息之后,小墨阁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一个阴鸷的少年来到门外,待他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一整套见师礼仪后,方才恭声道“:弟子安景拜见师尊。”
“:进来吧!”
安景入内,眼眉低垂,神态恭敬。
“:去,杀了张君泽。”
“:是。”
安景伏身而出,小墨阁内已再无旁人,远致却突然开口道“:你也去吧,杀了……凌生。”
“:是。”
一双白面红梅靴蓦的在远致身后一闪,随即再无行迹。
远处安景本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陡然止住,几息后却又匆匆响起直到消失。只是谁能知道他是因为凌生两字,还是因为那声短暂的“是”而驻足,复而疾行?
尚学殿,长生殿,明德殿,长老殿,浩然殿,甚至守命殿,与易坊阁都出现了同样的一幕,他们皆派出了各自门下的精英弟子,领着师命,一路下山去了。
只是他们是去杀人,还是救人,可能连给他们下达命令的师尊都不知道,因为作为北明的峰巅人物,今日也不过是一颗颗棋子罢了。
……
凌生看着怀挥毫般轻易斩断那缕意念很是不可思议,这么一把破剑就这么轻易做到了他无法做到的事?要知那可是无形之物呀,足足呆愣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如梦初醒,而怀已经重新融入凌生的手臂上。
“:前辈!”凌生撸起袖子,问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剑的存在便在于斩断。”
“:前辈,那我能够做到吗?”
“:万事万物皆有薄弱处,你若能看到那处弱点,自然也就有做到的可能。”
“:敢问前辈如何能够看到?”
“:我能做到是因为我是剑,更是万剑之主,对于弱点有着与生俱来的洞察力,至于你……”怀沉默了几息,“:想要具有我这般敏锐的洞察力,或许只能靠丰富的阅历,甚至无数次的战斗才有可能做到吧!”
凌生未再多问,放下袖袍沉思起来,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战斗技巧,甚至是他从未见过,从未听闻的战斗技巧,但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万术难换的密技。怀已经亲身给他示范了这种战斗技巧的高明性,那感觉就像是以巧破力。
凌生突然自顾自地摇摇头,暗道:不,不是那样简单!
那种技巧比破的层次更深,那是彻底的斩断,是一击彻底的摧毁。
等等……观察,寻到弱点与机会,从而一击毙命,这不正是每个猎人从小就必须学会的打猎技巧吗?
凌生只觉脑海轰然炸开,那些所有被忽略在角落的生存技巧,在这一刻悉数串联起来。
他想到了猎杀啸天虎的那段日子,先是用无数天的观察,发现了啸天虎的虚弱情况,然后又从其虚弱的时间里找出它闭眼睁眼的习惯,从而成功的一箭射瞎了它的眼。
那个结果已经是他当时所能设想的最好结果,只是之后因为对啸天虎体型的错误估算,致使他之前的付出尽皆付之东流不说,还差点送了小命。
他那时的行为不就是以巧破力么,将强大的对手撕开了一道口子,但是那条口子并不足以致命,这就给了对手反扑的机会。
现在回想一番,不禁好生恼悔,射杀眼睛根本就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除非能一下射瞎它的两只眼,但在当时以他的境界是不可能做到的。
当初他明知啸天虎的老巢在那,也观察出了它的作息规律,就应该直接趁其觅食之际,在它的老巢下挖出一个藏匿之所,待其虚弱之时,从其肚腹一剑刺之,直入内脏不信它不死。
又或者待其翘尾巴的时候,直接从后面一箭爆它菊花,看它丫的还能不能蹦哒得那么欢!
这么恶趣味的一想,自己都不由露出笑容来。
当然最让凌生接近怀所展示的技巧情景,是在明华寺的那场战斗,他受困在夜幕遮里,硬是靠着听觉一剑刺杀了霍青奴,那种生死间迸发的超强感知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才是真正的斩断,只是后来他再没有经历那种生死境遇,所以再也没抓住那种感觉,好在今日受到怀的启发,让他重新将之唤醒,那么他今后的战斗便会着重观察与寻找弱点。
转而不禁又想到从前有一次与村人上山打猎,围住一头猪獾,结果让它察觉便撒了疯的逃窜,赵竹棍见它向着自己冲来,吓得赶紧闪开放跑了它,村人便纷纷奚落他无胆,他便梗着脖子反驳了这么一句。
“打猎是要用脑子的,既然你们第一时间没有射杀它,跑了就很正常!”
当时众人都只顾笑话他,现在回想来,这话很有道理,不管打猎还是打斗确实要用脑子,一击不中就要做好被对手反扑的准备。
凌生还在细思,怀的声音忽然在脑海响起,“:快走,他来了,我帮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