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期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城郊的游乐场里。
身侧,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滑动,灯火辉煌,却寂静无声。
他低头,摊开右手,有一柄金色弯刀,小巧精致,安静地躺在掌心。
他微微一笑。握紧手。
抬起头,天幕如盖,幽暗如倒置深渊,凝视而不见星光。
他明白机会转瞬即逝,他得赶紧和苏辰汇合,好破开这天幕,唤醒沉睡的造梦者。
想了想,他转身登上摩天轮,巨大的轮子无声缓缓旋转,带着他上升。
他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通明却一片死寂,如一幅山水画,那山水有色,却寂寥无声。建筑的颜色是灰仄单调的,和鲜艳的灯火之间,有阴暗可疑的黑色区域。
他望着傅潼家的方向,在城市的另一端,遥遥相对,看不清。
但他,知道,那是他要去的方向。
摩天轮缓缓旋转着,无声无息,他已经在最高处。桥厢安稳如山,他身在其中,努力看清这城市。
城市不大,是中国南方常见的格局,有山在城市一侧慢慢隆升,有河蜿蜒曲折从城中流过,城市的一侧更为低矮破旧,街道狭窄,房屋各有特色依地势而建,挤挤挨挨的凑在一起。河的另一侧叫做新城,是这几年房地产兴起后的产物,房屋更高大挺阔,如一个一个深浅不一的大方盒子,样式相似的盒子堆在一起,再围一堵矮矮的院墙就是一个小区,有的还有着遥远异邦的名字。小区和小区之间隔着或宽或窄的街道,这些风格不一的大方盒子合集,就这么互相凝视着、比较着、较着劲的增长着。
君子期在河这一侧的新城,傅潼家在另一侧的旧城区。新和旧,隔着一条河,还隔着一个梦。
夜幕低垂,更深也更暗了。
君子期长舒一口气,才发现摩天轮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他的桥厢在最顶端。
他忍不住想起一首诗,他儿时母亲教他的,一个已经逝去很久的人类写的:危楼高百尺楼,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他伸出手,摘到的不是星辰,而桥厢的天花板。
他蹦了几下,桥厢纹丝不动。
于是,他停下来,想了想,记起苏辰问:“只收了你的刀,怎么不收了你?”
看来,她真的很不喜欢他的刀。
忍不住低声问:“你是有多恨它曾经杀过你父母啊!既然已经恨了,就继续恨下去吧,恨到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他伸出右手,握紧,有微光流动,凝成刀锋,这是一柄长刀,刀尖直指天花板。
这寂静的城市里有风,有光,有声,一瞬间,风停,光灭,声消。
桥厢少了三分之一。
他站在边缘,低头看那一部分桥厢坠落地面,四散开来,如一场无声的烟花。
君子期回头望了望傅潼家的方向,飞身跃下。
他朝着那个方向飞奔,一切如此安静沉寂,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战机轰鸣。
层层叠叠的混凝土建筑从身边掠过,街道边的路灯,亮起的灯光也有着压抑的灰黄色调,似乎要与上方的天幕融为一体。
路边间或听着几辆车,有的车规矩停在路边,有的就停在行车道上,车灯还亮着,长长的灯光如惨白厚重,车里有人在安详沉睡。他可以想象明早太阳升起,车里的人会醒来,微笑着一边开车一边回味早餐豆浆的味道。
君子期沉默地奔跑着。
街道在脚下延伸,夜色中的空气似乎更加浓郁厚重,他的身后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路灯发出的灰黄的光芒更加暗淡了。建筑物在模糊的灯光下显得斑驳陆离。
他在河边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这里本来会有一座桥,一座有些老旧但是结实耐用的铁道桥,有坚固的锈迹斑斑的桥身,桥身上装饰了颜色鲜艳的灯带,每当夜色降临,灯光会勾勒出桥身的轮廓,看上去比白天要更美好更漂亮。
现在,这座桥不见了。
君子期站定,他皱着眉头盯着黑色的河面,河水在青苔的阴影中缓缓流淌。
他的神识穿不透河水,他不知道那底下会有什么样的东西等着他。
他站了片刻,右手间的温暖让他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明白,这场神识之战仍在继续,而他,要找到脱身的办法。
他定定神,仰起头,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仿佛一下子将周围的黑夜都吸进了肺腑之中。他的胸膛高高鼓起,盯着天幕的眼睛渐渐变成明亮的金色,他张开嘴巴,有洁白的獠牙无声的伸出,他开始大吼:“吼~”
一大片乳白色的云团伴着吼声腾空而起,云团中心是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那云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越过城市的天际线,升腾到天幕中央,在那里凝而不散。中间的那道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地,成为圆润柔亮的一团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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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挺直了腰,瞪大眼睛朝梦魇之月笼罩的区域内望去。
一道风起,云旗面色苍白的出现在他身侧,眼睛上依然覆着锦带。
白泽伸手扶住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吗?”
云旗反手抓住白泽的手臂:“老师,君少怎么啦?我感觉到他有动作,波动很大。”
白泽回答道:“他用了虎啸。”
云旗紧张的握紧手:“什么?他伤刚好,我又不在,怎么办啊?”
白泽挣脱他的手:“松手,松手,你这爪子,剪指甲去!放心吧,不会有事。”
话虽然这么说,白泽的神色却有些紧张,他对云旗说:能感觉到他神识的位置吗?”
云旗点点头,指向一处。
白泽伸手轻轻推了云旗一下:“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