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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盖房子:一次改变人生机遇

农民对于盖房子这件事的热情,还真是……不好理解。

戴小河的老家在西北,父母都是人丁旺盛的大家族出来的,父母是难得飞出来的凤凰那孔雀女,七大姑八大姨大都留在农村生活,隔一阵子就要参加某个大姨或者某个叔叔的新房落成典礼。有钱了盖房子,没钱也要盖房子,更加不可理解的是,新盖的房子,过两年拆了…..重新盖。或者要娶媳妇或者发了笔小财,再或者仅仅是邻居盖了小二层,气势上输了一层。

真是的,盖房子不花钱吗?盖房子不费精力吗?即便是在天遥地阔的西北农村,按照如今的价儿,盖房子少说也得花出个小十万小二十万来。戴小河的伯父叔叔时代生活在在地广人稀的肥沃土地上,种什么长什么,西瓜大如脸盆,葵花也大如脸盆,麦穗沉甸甸,如今倾向于经济作物,种大片的制种玉米,结的玉米沉甸甸绿森森的,小孩的大腿一般滚圆。生活富裕优渥,家家户户开着小汽车,乡村小道迷蒙的绿色仿佛宫崎骏画笔下的湿润村庄。

大伯父为了给儿子娶亲,早几年率先盖了豁亮的新房子,一整面的玻璃幕墙,彩绘游廊,门楣上贴着“吉庆有余”“开门见喜”的红帖子,一进院子就有一种敞亮的开阔感。嫂子是有心眼的西北姑娘,能干强势,性格就写在脸上,进门每两年,辛辛苦苦攒了一笔钱,怎么花?娶媳妇还早,于是,盖房子。轰轰烈烈的拆了大伯父设计的玻璃幕墙各色游廊,盖成了更高大的房子,墙面刷得雪白,地上的瓷砖隐隐发光。这是最大的不同,除此以外,房间格局并未改变。大家对此抱有的态度都是理所当然。

盖房子可不如小孩过家家玩积木那么简单,工程琐碎声势浩大,再加上项目支出人情来往,强悍能干的嫂子大病一场。盖完房子的最后一天,需要用水透透得浇地,嫂子累大发了,竟然倒在泥水地里睡着了。也许根本即是晕了过去。

依戴小河来看,纯粹是浪费嘛!盖房子是多大的工程,如果对生活环境住所不满意,何必釜底抽薪,装修一下完全可以耳目一新嘛。但是在农村这样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属于常态,装修这个词并不被经常想起,仿佛对生存环境和当下生活的失望,可以通过彻底的革新,才能看到新的希望获得新的出路。大家都把盖房子上升到了改变人生的意识形态。

在农村,盖房子。在城市,买房子。

戴小河自己也难逃小农意识的固有思路,房子住久了,就生出许多的抱怨来,日思夜想着再换一套新房子,一定会摆脱当下的失望,脱胎换骨重新做人,活得舒畅感。换房。先卖,后买。看新房子花了半年,戴小河和老公阅尽千山万水,终于看中了别人家的一套旧房子。这套旧房子房龄10年,房主是一对博士夫妻,他们住了十年,也觉得腻歪了,想换一个新的房子。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戴小河把博士夫妻的房子重新装修了,房子熠熠发光,与原先的风格完全不同,正好是博士夫妻描述的理想住所。当然戴小河自己卖了的旧房子,也被新主人装修成了非常豪华的小二居,温暖舒适的宜家风格。装修一座房子能发现人生的许多奥秘,戴小河由此感叹,有时候,大家太勤快了过于进取了一点,忙得顾不上思考了。

戴小河的八大姨生活的土地相对贫瘠,仍然要盖房子。没有钱,不怕,去银行贷款。四姨最厉害,从90年代起,就忙于一件事:盖房子。基本上每几年盖一回。头两次搬迁了地方,后两次嘛,两个弟弟要结婚,说得过去。在后来的,就是性格问题了,看人家盖二层,四姨坐不住了,也要盖二层,二层新盖两年,农村开始时兴居民上楼,四姨又要吵吵着住楼房。

戴小河去江西游历,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别墅式样的民居,真心感叹大好河山祖国富强。结果走近一看,生活的本色仍然是乱七八糟猪马牛羊,和一般农舍并无出入。本地人说,盖房子要的就是外观的气派,在南方,盖不起楼的人家会被鄙视,因为这几乎是懒惰和笨拙的代名词。所以,有点心气的人家,在外吃苦受累,在家砸锅卖铁,也是要盖豁亮气派的新房子的。

这倒是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态。

盖房子这件事,戴小河是个例外。她是要准备逃离城市,在此享乐人生的。追求的是接地气和原生态。意识形态上,当然是各种高大上,上升到了改变人生的高度。但是具体操作上,有点,偏向于….搭积木过家家。

戴小河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她早就发现人类的潜力真是无穷无尽的宝藏,挖掘出来的或许只是几粒矶珠,更多的宝贝灰尘仆仆柔光闪闪的隐在暗处,仿佛深宫中低头静默穿行的宫女,等待她们的或许是锦绣浮生,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寂寂而终,偶尔的回眸一笑,花样的容颜在模糊的背景中匆匆一略而过,群袂翩翩间留下一缕幽香,就仿佛,宝藏的灵光一现,充满了暗示和期待。遇人不淑,连这点指点迷津的光芒也慢慢耗尽了。

譬如连她这样粗制大叶三分钟热度的人,没承想一不小心也差点投身服装设计业美容美发业或者美食业。幸而缺乏忍耐和毅力,并且喜新厌旧,否则恐怕就以“玩积木”的心态祸害某个行业了。

如果戴小河仔细回忆她的成长史,会跌足长顿的。

服装设计师。从小就爱当织女,在集体穿健美裤的年代就敢于大胆拼接镶嵌改造服装,热衷于给普通的款式添加时尚新元素。好好的T恤鞋帮子非得来个复杂涂鸦。夏天流行的掐腰娃娃裙,80年代她就穿上了,走在校园里鹤立鸡群,引起一小股跟风小潮流。若不是小伴儿拦着,她曾经差点捣鼓出一身婚纱来。红色小礼服衬里的小背心,涤纶的,烫小金钻,卖一千多。戴小河立刻转到瑞蚨祥,扯了一米绣着凤的绸子,又逃了点红沙沙,回家踩着妈妈的缝纫机做了一个。这有什么难的,把布剪成两个。长方形做成一个开口的布袋子,然后根据身体曲线收拢,装上拉链,虽然样子狠粗糙难看,但露出来的那一块极尽奢华。嘿嘿。所以说洋娃娃还是要从小就玩的嘛。

美甲师。做指甲,人家给她做一回就会了。回来再研究研究时尚杂志,OK,搞定。巴巴得上万通弄来各种颜色的指甲油,雅格力粉,无色假指甲,卸甲油,各色机器工具。从此逮着手指就热心得忽悠:嘿,我会画牡丹哎,你一百个放心吧,我指天发誓,绝对不收费。人家说:我还心疼我指甲呢。得了,手指头加上脚丫子和老公的脚丫子还不够您耍的,开画吧!画的不错,左手明黄,右手藕荷,配色光鲜。

家具设计师。柜子,定做,自己设计的。只要老公敢拍桌子拍重点,搁盘子没垫个片儿,她就根佟湘玉似的发自内心的痛苦一下:哎吆我的水曲柳啊。想买一个梳妆台,空间太小搁不下,她就拆了一个木头盒子敲敲打打,硬是弄出一个梳妆台来,再贴上壁纸,大家都说正版宜家货。

厨师。倘若谁提肯德基见。戴小河的老公立马就忘记低调的忠告,声音提高八度:肯德基?别呀!后半句才是重点:我老婆做的鸡翅蛋挞比起来,肯德基麦当劳都是渣!——他是专门来拉仇恨的。

这是什么?这是天赋啊!如果再加上坚持和努力,就等于成功。但是谁都看到了,戴小河没有成功,她的吊儿郎当喜新厌旧有目共睹。戴小河是心理咨询师,她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在了意志力薄弱和以往的固有失败模式。心理学认为,当一个人缺失了成功的体验,他一定会在原地转圈,不断的重复昨天的故事,也就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现自己老在一个地方栽跟头的原因。直到这个人某一天突然意识到,生命中还有一个未完成的功课,亟待解决。

最新的神经研究发现,每一个“积习”在大脑中都对应着一个神经回路。轻微的习惯,相对应的神经回路“刻痕”比较轻。持久的习惯,相对应的神经回路刻痕比较重。并且,那些刻痕比较重的神经回路有了独立的生命力,它们自己启动后,我们就会忍不住去重复相关的行为。某一方式让自己在过去得到了好处,自己就会无意识的去习惯他,运用它。这是一种特殊的刻舟求剑。

有了理论的支撑,戴小河以心理咨询师的专业、大无畏钻牛角精神,就此一搏了,她要盖一座房子,摧枯拉巧势如破竹不顾一切,准确的说,她要盖的不是房子,是她的精神家园,是她的人生。反正要不不做,要不就彻彻底底做成功这件事儿。人生能凑合吗?不能够!

尽管,前路漫漫,困难重重——《普罗旺斯的一年》,彼得埃尔仅仅装修的房子,耗费了一年。《来去乡下过日子》加藤大吾筚路蓝缕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过上了自耕自食的乡村+X慢生活。

但是,戴小河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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