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头缓缓站起来，“他们去哪了？”
“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他们被一种叫做电子游戏的东西深深的吸引了。”
何老头还是笑着的。
“我一开始很为他们高兴，人这一生最难找到的东西，就是能够把你彻底吸引的东西。如果有幸找到了，那真的是不容易，也来之不易，我从心里祝福他们。”
“那后来呢？”王磊忍不住问道。
“后来......”何老头看着王磊不说话，好一会才道。
“后来我很感兴趣，为什么电子游戏能吸引这么多的年轻人，于是就慢慢认识了电子游戏是种什么样的东西。”
“是什么样的东西？”王磊好奇的问道。
结果何老头没接话，而是先看着王磊道：“你喜欢电子游戏吗？”
王磊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就是打游戏的啊。
“那电子游戏为什么吸引你呢？”何老头反客为主接着问王磊道。
电子游戏为什么吸引自己？
王磊愣住了，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还真没好好想过。
是游戏的细节？游戏的画面？游戏的互动？为了赢？还是成就感之类的？
好像都有那么一点，但又好像又都不是。
看着王磊皱眉沉思，何老头也不打断他。
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具体而靠谱的结论，于是王磊无奈的摇头道：“我不知道。”
何老头点头道：“我曾经也跟你一样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我明白了。”
“为什么？”王磊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们是人类！”
何老头这句话高大上得，但把王磊听得一头雾水，你这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吗？
“因为是人类，所以我们有赖以生存的目标反馈机制。”
王磊更是一脸懵逼了，他不是学生物的啊。
再说这目标反馈系统跟喜不喜欢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人类赖以生存的目标反馈机制，人类做出动作，然后得到反馈，再加以改进。”何老头面无表情的道，就跟一个冷峻的生物学家一样。
“于是人才会慢慢知道：尖的石头更有杀伤力，爬得更高会有更多的果实。”
“人们就是这样，不断与环境互动，并在为着生存繁殖的目标不断改造自己，这才有了今天的人，傲立在地球上的人！”
“可你知道电子游戏在做什么吗？”何老头突然来了一句。
王磊摇摇头，他感觉何老头此时似乎满满的气势，让他说句话都困难。
“电子游戏是如何让年轻人痴迷于它的。很简单，它不断的欺骗着年轻人的目标反馈系统！”何老头的话越来越重。
“电子游戏的精髓就是：只要人做出动作，无论是点击键盘，还是鼠标或是其它，就给予反馈，无论是声音，动作还是其他画面，比如你点击了鼠标，电子游戏总是会给你反馈，要么有声音，要么移动，要么消失，要么出现......”
“总之立即就会给你一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
“它一直在传达一个逻辑，那就是只要你做出动作，就会有结果。只要你付出，马上就会有回报。”
“无论这种反馈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不重要，它只是在给年轻人一种掌控感！一种掌握着手中游戏世界的感觉！”何老头越说越激动，表情也变得可怕起来。
“但深陷其中的年轻人永远不知道，这种各种即时反馈建立起来掌控感是多么的虚假！”
“因为那是电子游戏一直在欺骗他们的反馈系统，然后让他们获得掌控感，从而沉迷于此！”
“你想过当他们离开游戏世界后会是怎么样的吗？”何老头问道。
王磊再次摇摇头。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不是只要付出就会得到回报，不是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很多事情甚至你苦苦辛勤几十年，不会有一个结果，一次反馈。哪怕最简单的工作，也是劳作一个月甚至更多然后才会有工资的回报。”
何老头说到这平静了许多，语气开始沧桑了。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从游戏世界出来的孩子。”
“他们浮躁，没有耐心，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坚持。因为已经习惯了游戏世界的做出动作，马上就会有结果。不是他们生而浮躁，而是电子游戏把他们变得浮躁了。”
“他们再也没有耐心去听完一首歌，去读完一本书，去做一件十年如一日的事情，因为他们忍受不了没有反馈！受不了做了没有马上出结果。这样下去，再过几代人，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这王磊甚至看到何老头的眼睛湿润了，王磊的心顿时颤动了。
这何老头可是曾经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那时候他肯定挺直了腰杆没哭的，但现在......
“那都是祖国的未来啊！我们这些人拼了命守护的未来！”
“现在就要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何老头木愣的看着远处小区里嬉戏玩闹的孩子。
王磊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爷爷，这也许.......是大势所趋........”王磊干巴巴的说了一句。
何老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嬉戏的孩子，眼里甚至瞪出了血丝！
“现在我再问你，还喜欢你的游戏吗？”何老头声音沙哑的道，没有看王磊一眼。
王磊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只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说！”何老头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话语冷峻，不带一点情感。
王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听完何老头的话给他的冲击使巨大的。
的确，游戏就是不断欺骗人的目标反馈系统，给人虚假掌控感的技术。
从这个意义上出发，那些说游戏是电子毒品的人也不无道理。
但王磊也觉得还有什么何老头漏掉了，只是没有想起来。
“我还是喜欢。”
王磊最后给出了答案。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来自哪里，是对是错。
“好。”
何老头只说了一个字，但王磊听出了其中的失望。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挺直的腰杆，坚硬的步伐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留在王磊面前的只有一副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