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晚风习习,天际云厚,被风吹散又聚成一团,圆月时隐时现,照得大地时明时暗,比无月之夜更添诡谲。
将花非泽留在柳花镇吴家,燕城雪借口散步,又回到了拾得银指环的地方。
明明是夏天,这里却静悄悄的,连鸟啼虫鸣也听不见,静谧得叫人不安。
燕城雪闭眼读取树木的记忆,想从中获取有用的情报。
忽而,不远处风疾树乱,一道灵光直冲云天。
风灵术?是燕都的人!
燕城雪快速掠至风灵术起之地,见到三个墨纹白衣的男女,指间银指环灵光凝聚,三人成阵。
"元成,夷朔,聆音?"这二男一女算是戒之门里对燕城雪极为敬重的戒士了。
"少宗大人?"三人停手,屈膝行礼,"见过少宗大人。"
"起来说话。"燕城雪将拾到的银指环递过去,"怎么回事?"
"聆乐!"聆音捧过指环,眼底浮泪,她将指环扣在手心,"放心,姐姐一定为你报仇!"
"少宗大人怎么在这里?"夷朔长了张娃娃脸,本来俊挺的五官总有粉雕玉琢的孩子气。
"聆乐本事不小,敌人是谁?"
"属下奉宗主大人之命调查妖盟。"元成人如其名,虽年方弱冠,但却稳重成熟,"不想被妖盟月少姬发现,一路追击。"
"少姬?"
"是,仅次于妖盟姬主樱姬的人物。"元成道。
"妖盟姬主之下,不是祭司吗?"
"那是以前!"夷朔抢着回答,"如今的妖盟,设少姬与祭司并尊,齐尊阴阳,他俩之下另设四巫,少了个巫祝,以巫真师云河为四巫之首。"
"五巫少一巫祝,祭司并一少姬。"燕城雪屈起左手食指抵在唇边,思量着,"这个月少姬,比之当年祭司若无,如何?"
"不知。"聆音将聆乐的指环用丝线穿了戴在脖子上,"这个月少姬招式奇特,弹拨一架名唤迷音的金色箜篌,迫得我们只能防守不能攻击。"
"呜--"异鸣声响起。
众人抬眼望去,不远处高树顶梢,立了个月白纱裙的少女,轻纱遮面,广袖凌风,玉带飘摇,裙摆织云绣月,眉眼淡若空谷。天边的云不知何时散尽了,浑圆的满月映在她身后,仿若她从月中来。
"少宗大人小心!"元成、夷朔、聆音各自幻出兵器,指环灵光流转。
她,就是月少姬?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会是妖呢?
月少姬长睫轻垂,缓缓抬起右手,伸出纤细的食指,凝眸看着指尖一点不断膨胀的月色灵光。灵光成型,她点指一弹。
"退下!"这样程度的攻击,他们三个接不了。燕城雪纵身而起,双臂舒展,绿色的灵光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尾。
无数绿叶被吸引过来,团聚成球。燕城雪用力将灵光叶球推出去。
"呯!"一声巨响,两道灵力相撞,两相抵消,一阵炫目的华光过后,只有漫天绿叶如雨纷纷落下。
燕城雪大口地喘气,月少姬却依旧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地立在树梢垂眸看着这一切。
"你们速回燕都,将妖盟的情况告知父亲。我来挡住她。"
"不,少宗大人你快走,我们断后!"夷朔举起长剑。
横臂挡住,燕城雪侧目:"你们三个掌握的,是妖盟最新的情况。她本事不小,快退!"
"少宗大人......"
"这是命令。"祭出黄泉杀,燕城雪捏指成诀,巨大的六芒星法阵在她脚下蔓延。
元成首先收了灵术:"我们走!"
三条人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月少姬足尖一点,正欲追去。
"弑!"黄泉杀飞出,逼退了月少姬的脚步。
仍旧落回树梢,月少姬垂手而立,低眸看她。
茶色的瞳仁一点点放大,燕城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月少姬明明没有设任何的防护,黄泉杀却停在了她身前,剑刃微鸣,竟无法前进分毫。
黄泉杀,不愿意伤害她?这怎么可能!
抬手,屈指,无视黄泉杀的主人是如何的震惊,月少姬在黄泉杀浅绯色的剑刃上一弹。长剑方向调转飞向自己的主人。月少姬结手成印,手影万变,一团灵光紧随长剑之后。
黄泉杀和暗藏杀机的攻势一前一后,不过毫厘之距。护剑则人伤,不护则剑毁。
护与不护,输,已成定局。
黄泉杀是风神飞廉亲手锻造,燕城家世代相传,比她小小一少宗的命值多了。
燕城雪一咬牙,飞身而起,一把接住黄泉杀。灵光紧随其后,躲无可躲。
忽而,一道红影猛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轰!"霸道强劲的灵光攻势尽数击中那人后背。
鲜血飞溅,染红燕城雪素白的衣衫。
"花非泽!"
......
月轮西沉,天边渐白,天将启明。
"花非泽,坚持住!我不许你死,听到没有!"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燕城雪顾不得身上的血污,拼尽全力扶着花非泽,艰难地向前走着。
终于看到一个草棚,也不管是否脏乱,燕城雪扶他进去倚靠在一根木柱旁,自己也累得瘫靠在他身上起不了身。
幸得昨日月少姬无心与他们为难,否则,多少个燕城雪和花非泽,都得交代在那里。
妖盟一个少姬就这样厉害,遑论其他。如今的三宗,根本不是妖盟的对手。
歇了会儿,燕城雪又惦记起花非泽的伤来。昏迷这么久都没醒,他该不会伤口感染发起高热了吧?她浑身疲累起不来身,只抬起手向他脑袋摸去。
手触到的,是不同于头发的柔软,毛绒绒的,细细软软。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摸了摸,那柔软甚至还在她手心里动了动。
燕城雪惊得猛然坐起来看向他。
花非泽已从昏迷中苏醒,美丽的桃花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邪魅妖异。而他那一头堪比丝绸的乌发,竟全变成了银色,头顶两只毛绒绒的白色狐狸耳朵堂皇入目,绝对不是幻觉!
狐狸?
花非泽,是狐狸?
燕城雪懵了。
"没有人告诉过你,狐狸的耳朵,是不能乱摸的吗?"花非泽捏住她的下颌,欺身逼近,危险地眯起眼,"摸了,可是有惩罚的。"
惩、惩罚?狐狸,不吃人吧?--不对,他是妖,要不要拔剑?......可是,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燕城雪脑子里乱成一团。眼看花非泽不似玩笑,她壮胆挺了挺胸:"我可是猎妖师,你敢动我,我就......"
欺身上前,以唇封口。他口舌并用,吻了个够。
将她松开,花非泽意犹未尽地揉着她微肿的红唇,笑问:"你就怎样?"
"你!"燕城雪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地扬起了手。一记耳光还未落下,花非泽忽而痛苦地皱眉,捂着心口蜷做了一团。
愤怒全化成了担心:"你没事吧?"
"差点打回原形,怎么可能......没事?"花非泽咬紧牙关,额上汗珠滚滚。
"花非泽......"似下定决心,燕城雪扶他坐起,自己也盘腿坐下,抬手运起灵力输入他体内,"三宗没有救妖的法术,我也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不过,木灵主复苏生长,你先试着承接我的灵力。"
"阿雪,你可是猎妖师,真要浪费灵力就我这只妖?"
"我只知,你是花非泽。"语气淡然,燕城雪加大了灵力的输出。
......
醒来时,是在柳花镇吴家的客房里。
"阿雪灵力消耗过度昏过去好久,人家可担心了!"红衣乌发妖颜,花非泽又成了那副讨人厌的妖孽模样。
他趴在床边,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你好了?"
"多亏阿雪心疼人家!"
"彻底没事了?"
"阿雪的灵力和人家的出奇地吻合呢!"
"那你过来。"
"嗯!"花非泽凑近了些,笑眯眯地问,"阿雪叫人家干什么?"
吸气,呼气,深呼吸。燕城雪出手如风,快准狠地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问道:"你之前对我做了什么?花非泽,你变出两只耳朵胆子就肥了是吧?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
"疼疼疼!阿雪,轻点儿!"花非泽龇牙咧嘴。
"你自己说,怎么办!"燕城雪气恨地一把推开他。
"人家那是倾倒于阿雪你的美色,一时把持不住嘛。"见她尤不解恨,花非泽小小地咬了咬下唇,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大义凛然地将自己的脸对她凑了凑,"大不了,人家让你亲回来!"
被他这副模样逗乐,燕城雪"噗嗤"笑出了声,她哭笑不得地将他的脸推开:"美不死你啊!"
"那,阿雪不生气了?"花非泽小心翼翼地凑回来。
"若有下次,看我不扒了你的狐狸皮!"
"阿雪就是扒了我这身狐狸袍子,人家也不敢反抗!"
"孺子可教。"燕城雪满意地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扒他这身袍子......"花非泽,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啦没有啦!"花非泽笑着,狗腿地上前揉肩捏腿,"阿雪哪里累啊?人家帮你揉揉,昨晚阿雪好厉害哦,那么一个大妖女也被你打发了......"
这个家伙!燕城雪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指点着捏她肩膀的手:"用点力!腿也酸了,揉揉。"
"哎,小的保管叫阿雪大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