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妖盟自没有人间的火树银花、玉壶光转,但也不失"笑语盈盈黄金缕,佳人灯火阑珊处"。
玉茗花田酒香阵阵,临近的湖面花灯千盏,与天上圆月相映成繁星月明。一声炮仗声起,继而响成一片,烟火数十朵,争相绽放在夜空,照得墨蓝月夜如同白昼。
"古人举杯邀月,我就举杯邀狐。花非泽,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巡,燕城雪微醺,起身一个趔趄歪倒在花非泽怀里。
"阿雪,贪杯可不好。"群妖齐过上元节,花非泽却安排了独独两个人的夜宴,就连花未和花见也被遣开了,他彻底享受着两个人的时光。
"还记得,第一次喝醉,也是你陪着我。非泽,再陪我醉一回吧。"
"傻瓜,那是我刻意控制着。要真醉了......"猛然用力揽紧怀中温香,花非泽俯身与她鼻尖相触,"我可是会乱性的。"
"怎么乱,是这样么?"燕城雪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抬首吻住了他。
酒香本就醉人,何况是她唇齿间的酒香?桃花眸眼暗了又暗,花非泽缓缓闭眼,纵情唇舌。
茶眸睁开,眼底醉意氤氲一片清明。
注视着夜空上纷纷绽开的烟花,燕城雪抬指,温热的食指缓缓攀上男子纤白的脖颈,尖利的指甲停留在颈间动脉。不过片刻,又滑向喉结,轻轻揉捏。
"阿雪!"呼吸骤然一滞,低头一口含住她作乱的指,花非泽气息乱得彻底。
燕城雪笑了,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不自觉露出的狐耳,缠起他银发一缕在指尖:"上元佳节,送什么给你好呢?让我想想......嗯,不如,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话出口,可就不能反悔的。"桃花眼眯起,花非泽笑得温柔,他凑近她耳际轻咬,"狐狸的耳朵,不能乱摸。摸了,是有惩罚的。"
"那......我只好甘愿受罚了。只是我怕疼,还请祭司大人,温柔一点儿。"话到最后压低了声音,晕染得人心猿意马。
"不愧是我的小花妖,果然妖孽。"眸底欲海翻腾,花非泽抱起她,疾步向内室走去。
大红的帐帷,暧昧的暖香。
栗色长发披散枕间,白衣萎地,红袍覆盖其上。
女子肤光胜雪,如白玉凝脂。与大红成映,让人看着就有狠狠疼爱的欲望。
"阿雪。"动情地唤她,花非泽游走的指解开她身上最后一件单衣,抚上她半露的肩,温柔地将衣衫褪下,他吻上她的侧颈,"我一定,是在做梦。"
"那就醉死梦中吧。"
"阿雪别怕,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让你疼,让你伤......"
他的声音低喃如梦呓,映着外面遥远的烟花,恍若远古的歌谣。间隙有几声金戈相击,但沉醉温柔乡的人听不到。
"主人!"一声慌张呼唤唤醒沉醉的人,是花未和花见。
但是,两人也是知道分寸的,脚步匆匆也只停在了内室门外。
"你们找死吗?"对这两个近侍,花非泽从没用过这样的狠口气。
"主人。"并未被震慑住,花未沉稳开口,"三宗来攻,巫真大人闭门不出,佐决逼住了巫谢大人,少姬大人一人不敌,妖盟形势危急!"
温柔暧昧的气息瞬间消尽,花非泽目光冰冷看向身下的女子。
将被他褪下的单衣拉上肩头,燕城雪娇媚一笑:"祭司大人又怀疑我?"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与此事有关。"狐耳消去,银发转黑,花非泽披上外袍,快步向外。
未几,脚步声便随花未花见消失。
烟花已经散尽了。长夜依旧,却再寻不到一片最后的绚烂。
是时候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着衣,布条束起广袖,发带绾起长发。铜镜明光,照出的是燕都剑宗雪少宗。
"属下见过少宗大人。"两名佩剑的剑宗术士悄声潜入,单膝跪地。
"如何了?"侧目,是燕城家惯有的冷静睿智。
"风少领三宗术士为主力,另有两股兵力由北堂少宗、贺兰宗主带领,只待花非泽出现,我们便一举铲平妖盟!"
"很好。我们这就去与他们汇合。"
主仆三人一转身,两名术士便拔剑护在燕城雪身前--门楣红帘处,花非泽缓步走入。
"杀!"两名术士出剑。
右手一挥,两团狐火闪过,两名术士荡然无存。
燕城雪反手捏诀,祭出黄泉杀,还来不及出招,一阵风过,花非泽已逼近眼前捏住了她的右腕。
一声骨头碎裂之声,黄泉杀落地,燕城雪脸色惨白,右手掌无力垂下,腕骨已断。
"为什么?"握住她腕断之处,将她按在墙上,花非泽眸眼中痛多于恨,"我对你的爱,你一定要用伤害来证明吗?"
"爱?花非泽,爱不是欺瞒。你若爱我,就不会隐瞒我七岁之时就已与你相识,就不会封住我失月之战的记忆。你没有资格以爱之名左右我的决定。花非泽,你在害怕什么?"
"你是若欢的女儿,是妖盟的雪姬,是比樱姬更加名正言顺的姬主!众妖何辜?他们待你真心,却要因你记恨我一人而要断送百千年的修为甚至是性命!"
燕城雪垂下眸,不敢直视他愤怒的目光:"铲除妖盟,不单单是我的心愿,也是阿知的。"
"北堂知远?北堂知远!"花非泽不知,此时自己是该大笑出声还是该痛哭一场,"燕城雪,你知道现在,我有多恨你吗?"
心口一紧,仿佛被人用刀寸寸凌迟。听他说恨,燕城雪不知,这种和心痛酷似的感觉是什么。
"祭司大人,燕城风闯入九重阙,劫持了樱姬大人!"
"告诉他,燕城雪在我手里。"不同于来报小妖的惊惶,花非泽气定神闲。
"你要拿我,去换樱姬?"不知是不是因为断腕之痛,燕城雪面色惨白异常。
将她扔在地上,花非泽掏出一块帕子,细细擦拭碰过她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还有什么价值让我能留你一命?"
"是啊,我该庆幸,我还有价值,不至于被你做成花肥。"燕城雪笑容明媚,心里却痛似滴血--花非泽,今日之后,我们便真的,是敌人了吧?
......
上元的夜,月辉清冷。是月流光,照耀着千疮百孔的妖盟。筹谋已久的三宗术士和沉醉上元夜宴的众妖,交起手来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时近子时,妖盟战役已接近尾声,活着的小妖也四下逃窜隐匿。四处都是搜寻漏网之鱼的三宗术士。再不复一步一景的奇妙灵地,而今的妖盟就是一个修罗场。
九重阙,白玉筑殿,偌大的汉白玉前庭三足鼎立。
月少姬、佐弥一左一右逼住燕城风,但燕城风手里的樱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再往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三宗术士。
九重阙临山,附近高山是最好的掩护。
树木丛生隐去人影,北堂知远和贺兰梵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遥遥望着下方。
"花非泽怎么还不出来?"贺兰梵摩拳擦掌,"该不会是溜了吧?"
"有樱姬在,他不会走。"已完全接受了妖化的事实,北堂知远俊美斯文的眉眼内敛了雄浑醇厚的妖神双灵,入鬓的剑眉不满拧起,"燕城风在干什么?不能杀樱姬也该给她吃点苦头,一点都不像阿雪的弟弟。"
"人家才多大?已经很不容易了。"贺兰梵四下看了看,"不对啊,都这时辰了,雪儿怎么还不回来--雪儿?!"他忽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
北堂知远低头,见花非泽悠然走上九重阙,身后两个绿衣近侍押着燕城雪紧随其后。
惨白异常的面色,虚浮无力的步伐,还有那明显无力的右手......
贺兰梵右掌玉牒翻飞:"北堂,要不要上?"
"等等。"双手紧握,北堂知远声音低沉。
"雪姐姐!"横在樱姬颈上的长剑指向对面,燕城风气恨,"花非泽,我不会放过你的!"
"很简单,人质交换。不知风少有没有这份魄力。"花非泽笑吟吟说罢,却见原本果敢的少年竟犹豫起来。他纳闷回头,只见燕城雪左手无名指屈,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
这是三宗的暗语,"救我则自尽"的意思。
"你当真,一心求死?"花非泽不可置信。
"如果我说,我是想留在你身边,你信吗?"燕城雪微笑。
"你这样恶毒的女人,非泽才不......"樱姬话没说完,便被燕城风一个凌厉的眼神逼住。
"想留在我身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花非泽感应到不远处掺杂妖气的水灵气,故意暧昧地贴近她,抬起她的下颌。
燕城雪也很配合,完好的左手抚上他的腰,沿着腰带游走。
蓦然,游走的左手停顿,燕城雪从腰带某处摸出一支槲木箭,又快又准地刺入他的心口。
几乎是同时,花非泽捏住了她的右腕。
形势转急,三宗术士摆出阵势,三色灵光起,一时风起水涌草木摇。
燕城雪却毫无惧意,依旧笑语嫣然:"还要再折断我的左手吗?"
花非泽低下头,槲木箭入肉两寸,只余一截雕刻成花形的箭头。幸亏这支箭是特制的,比寻常的要短些,伤不到心脉。
捏她手腕的力道减轻,红衣染血看不出来,花非泽血迹斑驳的手抚上她的脸:"这支箭,是你第一次掌上生木,送我防身的。"
手一颤,触电般松开槲木箭。燕城雪这才发现沾了一手的血。
"非泽!"对他的担心终于大过胆怯,樱姬趁燕城风愣神冲出他的桎梏,抬手幻出一柄长剑,"燕城雪,你真该死!"
身形骤动,花非泽抬手护燕城雪在怀,任这一剑划伤后背。他连眉头都不曾微皱。
"非泽......"长剑落地,樱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她忽然放声大笑,"好一个痴情不悔的祭司大人!今天妖盟的惨状算什么?你早就输了!花非泽,我要看你,看你是如何,为了身后那个女人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
四下皆静,只樱姬的声音回荡在月下,绝望而疯狂。
高处树影之中,眼见三宗没了人质,贺兰梵作了急:"北堂!"
"花非泽还有后招,等等,再等等。"话是如此,北堂知远却不安地一遍又一遍转动左手食指上的千缘,终是心烦意乱地一拳砸在身旁树上。
"叮铃铃!"马铃声起,一辆马车从天而降,带动气流,飞沙迷眼。
"上车!"驾车之人,竟是容九澜。
花非泽扯过燕城雪纵身上马。容九澜一扯缰绳,马蹄踏风,车上云霄。
"追!"这一下,不容贺兰梵催,北堂知远纵身而起。
待三宗之人大多追去,妖盟深处忽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一束白光冲天而起,照得天地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