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俪啊,虽然你爸爸现在一无所有,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混蛋一个,但是妈妈既然嫁给他,无论你爸爸变成怎样,妈妈也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只恨自己不能让你爸爸重新振作,开心起来。每次你爸爸打我的时候,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但我每次都在想,如果这样他能减少一分的不痛快,我也算为他做了点自己所能做的,自己也不算拖累你爸爸了。”
“妈!”
十、
“俪俪,你听妈妈说。你爸爸年轻的时候朝气蓬勃,干劲十足。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木工,跟着师傅来我家做木活。别的木工不是抱怨酬劳不够就是埋怨伙食不好,而只有你爸爸,不仅干活卖力,还时不时跟你姥爷谈论木材的进料、进价。当时你妈妈给工人们送点心,只有你爸爸胡乱搪塞进嘴里,还没嚼下去就继续干活。而认真的男人往往最迷人,当时你妈妈不知不觉间总是喜欢这么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你爸爸干活。那个迷人的背影,我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后来家里的木工活完工了,你爸爸跟随他的师傅要离开了。我俩虽未言明,但却早已情投意合。在告别的最后一天,你爸爸只简单地留下两个字:等我!”
“后来呢?”钟俪第一次听到母亲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后来过了一年,我始终都未能听到有关你爸爸的消息,那时候也没什么电话。而在这一年中,你姥爷姥姥不断地让我去相亲,我自然是全然回绝。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害怕,怕自己等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你爸爸出现了。比一年前更精神了,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和你姥爷在客厅聊天。当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只听到你姥爷客气地对你爸爸说:‘钟老板’。原来在这一年中,你爸爸早已不再跟着师傅做木工,做起了木材生意,而本身又吃苦肯干,头脑灵活,到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当时只听你爸爸对你姥爷说:‘我这一年多里,我只要一想到梅梅,就拼命地干活,不然没脸再进这个门!’”
钟俪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你爸爸在最年轻的时候,就给了我幸福,所以妈妈要在你爸爸最潦倒的时候陪伴他痛苦。妈妈知道你恨爸爸,不应该把两个大人之间的事情牵扯到孩子,你是无辜的。只是因为妈妈,反而连累了你。妈妈对你爸爸是无悔,但惟独对你是愧疚,你现在对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无法实现,可怜的女儿!”
泪水忍不出悄无声息地滑落,钟俪摇着头不说话。
“俪俪,妈妈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你离婚吧,去找你心里的那个人,别管爸爸妈妈了。你爸爸就算去坐牢,妈妈也会陪着去的。俪俪啊,你为这个家,做得够多了。”
“妈!”钟俪听着母亲劝自己离婚去找明风,心里越发难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让自己离婚!为什么当初不拦着爸爸!现在已经彻底晚了,自己这辈子算是已经完了!自己曾经做过小三,和明风在一起已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没想到刚得到新生,却又踏入另一个深渊。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如何再配得上明风,自己都十足地嫌弃自己,何况明风呢?此刻,自己全身上下,唯有流落的眼泪是最干净的了吧,至少外人霸占不了里面包含着对明风满满的思念。
钟俪母亲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儿陌生,本心里有愧,稍微坐了一会便简单告辞了。而钟俪也越发冷漠,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若是哪一天一死了之到是干脆,但又一想,若死了人没有思维了怎么办?那岂不是连想念一个人的权力都自己主动放弃了?那自己这一生,除了痛苦,还有什么?
钟俪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写着方明风的名字,好似每写一笔,都刻在了心里。
“明风,明月清风,到也名如其人,给人如沐春风。明风,你爸爸妈妈应该是那种清高的人吧?”
那是一个午后的周末,钟俪躺在方明风房间里的躺椅上,在空气中写着方明风的名字,扭头问着一旁整理书架的方明风。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给我的评价是如沐春风。”
“这倒也是,以前跟你不熟的时候,你都那么冷。还记得那会有个姑娘追你吗?”
“什么时候?”
“大学那会啊,当时我就听旁边的女孩子们在讨论,那女孩能坚持多久。你还记得吗?记得有一次大家一起去写生,那女孩跑到你面前说要当你画里的风景。”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记得那女孩后来好像失落地离开了,再后来好像从没见过她了。”钟俪侧了个身,望着方明风说道,“对了,你当时说了什么啊?”
“我说,你不是我要的风景。”
“你就说了这个?”
“对啊。”
“真是不解风情,要知道女孩子追男生,就已经够勇气了,你还这么说人家。”
“所以你们叫我石头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怎么称呼我的。”
“你也知道啊。不过我可没说过你,当时我才懒得理你。对了,你还没说你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呢。”
方明风沉默了一会,笑着说道:“也许是一厢情愿吧。”
“明风,是不是不方便讲啊,不方便就不讲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以后讲给你听吧。”
“恩,那就说好了啊。明风,你看看我这儿是不是长了颗痘痘啊?好疼啊。”
方明风放下手里的书本,走过去一看,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点了颗胭脂呢。”方明风指着钟俪的眉心。
“一点都不好看。”钟俪起来照了照镜子,“你等等。”
没过多久,钟俪背着手神秘兮兮地进来了。
“闭上眼睛。”钟俪站在方明风面前。
“好了,睁开眼。”
方明风看着一旁笑个不停地钟俪一阵纳闷,不知道钟俪刚在自己眉头鼓弄了些什么。
“看!当当当当!”钟俪把一面镜子举到方明风面前,只见方明风的眉心同样出现了一块胭脂红,而作案工具还在钟俪的手上(钟俪的口红)。
“哈哈哈哈!”方明风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看着镜子里的两人。
“你陪我一起长痘痘,今天一天都不许擦掉!”
“怎么感觉像观世音菩萨旁边的童男玉女啊。”
“什么呀,我是观世音,你是我旁边的童男!”
“好,我的观世音!可是我们等下要出去和曹欢他们吃饭啊!”
“那你除非给我一个可以擦掉胭脂的理由。”钟俪靠在方明风怀里说道,“而且我觉得挺好看的。”
“让我想想,我先收拾书架。”
等到傍晚两人前去和曹欢小两口赴约的时候,两人不知不觉间竟然忘了这事。一直到曹欢两人看着眼前的方明风和钟俪,好似两个刚从台上下来的戏子,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两人纳闷地相视一看才恍然大悟。方明风更是囧地立马胡乱擦着,而干了的口红越擦反而抹开了一片,一下子从童子变成了花旦!
回想着往事,钟俪痴痴地笑着。只可惜青春不再,痘痘不长,明风说好要讲的故事也还未听到。不知道明风父母有着怎样的过去,让明风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憋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多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他,听听他的心事,解解他的忧愁。只是一想到这个人从今以后永远不可能是自己,多少有些低落。但只要你开心,一切就够了。以前从未想过会如此心里想着一个人,即使是第一个男朋友,现在想来,还是要感激的。若没有他的一翻闹腾,就不会和明风在闹市相见,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和明风这短短不到一年的光阴,却好似填满了自己这整整二十几年来的岁月。若少了中间和明风这段相遇,直接跳到现在的画面,自己这一生,也许就真没什么值得留恋和活下去的理由了。而如今,至少还有慰藉,还有念想。翻阅着脑中的旧黄历,回想着旧故事,仿佛就在昨日,而那一声声温柔的晚安仿佛就在昨夜,那一个个出行的安排又恰似在今朝。
明风,不知道今日的你,又是在如何回忆昨日的我呢?是喜,是恨?是爱,是嗔?是思,是忧?罢了,你还是把我的一切都通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