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月是收获的季节,山区的农家,家家的屋檐下挂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柿子、黄澄澄的玉米,人们忙碌着,同时享受着丰收带来的喜悦。米忠于老汉起早贪黑地干,把自家二亩地的玉米拧成串子,挂在屋檐下的木头上,这是他的一大心愿——准备卖了后,资助小锁子上大学,他心中盘算着,三棵牛心柿子树的柿子,等挂软了,他要卖给柿贩子——用这些钱来帮麻秆子结婚,因为有人告诉了他,麻秆子和彩玉要在国庆节结婚,他心中自然高兴,准备这些礼金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也是对自己的赎罪。
“他总归是我的种。”米忠于老汉心里说。提起麻秆子,他有一种难言的心酸。他是自己的孩子,却从来没有享受过父母的温暖,他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他,虽然有些愧疚,但是自己心里暖暖的。自从失去了根红,那种失落的空虚的心情在明白了麻秆子是自己的孩子后第一次变得踏实起来。他好像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看到了自己的后代步着自己的后尘在这个世界上开创自己的生活。他感到高兴,每当见到麻秆子,他只是用期盼的眼光默默地注视着,嘴里难以出口,心里却早已默认了麻秆子是自己的儿子。
国庆节这天,兴隆饭店热闹非凡,今天这里举行婚礼,却是麻秆子和彩玉,自然是张山凤做东。米忠于老汉依旧是那身行头,那种打扮,怀里揣着卖柿子得来的一千多元钱,他心里想麻秆子毕竟是他的种,他不能亏待他。一大早,他穿戴整齐,也像个新郎官似的来找亲家。李艳仙却一脸正气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如今是人家娃们的事,你少在人前露脸卖乖,小心丢人现眼,让人戳你的脊梁骨。”
“我只是想尽一点做上辈人的义务,也没啥想法,秆子娃年龄大了……毕竟……”米忠于老汉想做一做解释。这种话他给李艳仙可以说,因为毕竟李艳仙心知肚明,他这样的良苦用心只是为了心中那份久违了的父子之情以及难以割舍的血缘关系。
“有钱你就给,只是屁话少说。”李艳仙骂着,心里却高兴,这娃儿到底是他的。虽然不能名正言顺地认麻秆子是自己的儿子,但是现在能看到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也就满足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心愿。
毛蛋跑前跑后地张罗,李艳仙和张水田也自然成了拜堂父母,人们依旧像上次一样祝贺麻秆子和彩玉新婚大喜。米忠于老汉一个人孤零零地尴尬地坐着,但他心中高兴。当麻秆子和司仪要请他上座的时候,他的眼窝里溢满泪水,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千多元塞在麻秆子的口袋里。麻秆子吃惊地望着他,这么多钱?对一个山里人来说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叔,你,你这是做什么?”麻秆子捏着钱,望着米忠于老汉那满是皱纹的脸,奇怪地看着他,好像用审视的眼光重新认识他。
“你拿着,拿着,是叔的一点心意……”米忠于老汉抹了把泪说。大家好奇地望着他,为老汉的慷慨送去了赞许的眼光。李艳仙悄悄地瞪了一眼米忠于,低声地骂着:“死老汉,越活越没出息,连个祝贺的话都不会说,就知道人前显摆……”
这种骂,已经是米忠于老汉习以为常的事情,受李艳仙的骂他觉得是一种享受,一种难以言表的爱抚,因为他知道女人的骂,往往带着一种深深的爱,骂得越狠,爱得越深。他是这样理解的。
“我是在尽自己的义务,我的一点心意……”他笑着说。那女人也只是深情地看着他。那种骂事实上已经成了一种深深的爱,只是表达的方式有点奇怪。
米忠于老汉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心满意足地坐在一边,现在他心里想的是孙子小锁子去上学前,他如何尽快地把玉米棒子变成颗粒再变成钱让他带上,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
当客人散去的时候,玉锦提议照个全家福。按她的病情医生不许来,她硬是让王春喜找了把轮椅推着来参加麻秆子的婚礼。还是毛蛋跑前跑后地张罗,玉锦却让山凤和王春喜站在一起。前边一字排开坐的是几位老人:春喜妈、李艳仙、张水田、米忠于。后边自然是小泉泉、小锁子、小艳子等小字辈。毛蛋开着玩笑说:“这个家庭变大了,变成联合国了。”
“联合国好呢,说明我们人丁兴旺,后继有人呢。”米忠于老汉高兴地说。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也许是老汉过惯了孤独的生活,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是无聊的、空虚的,他信服的是人的要素第一,有了人就有一切。所以他这样说。
“少放屁,小心高兴过头闪了自家腰。”李艳仙笑着却是讽刺地骂道。她知道米忠于高兴,觉得自己有了儿子,是一个对他来说再大不过的喜事。但是关于麻秆子的事情,她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因为农村的风言风语和唾沫星子会让一个无缘无故的人身心受到严重的伤害和打击,何况这种事情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