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中云蔻儿不想自己睡太久,因为天马行空的梦里充斥着鲜血,一会儿是林陌楠,一会儿是北宫子墨。所以不过两个时辰,她便醒了过来。
药香扑鼻,这里是一家医馆。
身上的衣服已被换过,从里到外。云蔻儿暗自猜测一会儿,惊恐地想到有可能是池韶笙帮她换的。
而让云蔻儿惊恐的对象正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打瞌睡。他已将自己收拾干净,只是眸子紧闭的脸上仍写满疲惫,而且他确实清减了许多。云蔻儿按住伤口轻轻起身,扯下薄被想披在他身上。
许是军旅生涯将他磨练得太过紧张与敏感,他睡得极浅。刚一碰到他的肩膀,他立刻便睁开眼来,迅速地捉住了云蔻儿捏着被角的手。
云蔻儿一惊,手中的被子掉到了地上。
看清楚是她,池韶笙锐利的眸子顷刻变得温柔,只是手却没有松开。“醒了,伤口还痛吗?”
“嗯,还好。”云蔻儿答道,转而嗫嗫问道:“我身上的衣服……”
池韶笙看穿她的心思,坦荡说道:“大夫替你医伤的时候,剪掉了你伤口附近的衣物。你原本的衣服沾了血又被剪坏,我便命人寻来一套新的,替你换上。你不要想太多,帮你换衣服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
他这般占了她便宜还毫不自觉的模样,让云蔻儿有种将自己的手狠狠拍在他那君子状的脸上。事实上她也确实差点做了。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她最方便打他的那只手,还被他紧紧攥着。
云蔻儿转动手腕,想要抽出手来,谁知他竟抓得更紧了些,她又羞又恼:“你能不能先放开。”
“你怕我?”池韶笙看着云蔻儿,黝黑幽深的眸子里,映衬出她毫无血色的惨淡的脸色。
眸中深处藏着的,是他沉淀着的哀伤。
云蔻儿别开脸:“哪有,我为什么要怕你?”
池韶笙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豆豆,我胜了,可是好像迟了些。”
他的唇很漂亮,如冰天雪地里的蔷薇花瓣贴在她手上,美丽却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在云蔻儿昏睡的两个时辰里,已经足够他弄清楚所有的事情。
池韶笙的心思云蔻儿是知道的,原本他不过是想用这胜利换回她的自由之身,却没能料到她早已获得自由,却投进别人的怀抱。
云蔻儿并不是怕他,只是觉得亏欠了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他而已。
他不言她不语,就这么沉默了半晌,云蔻儿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
“来时大雨困了路,我等不及,先回来了。”
“皇宫那边怎么样了?”
池韶笙垂首:“皇上驾崩,林陌楠受降,皇后自缢,太子失踪。现在的皇宫,和炼狱没什么两样。”
言简意赅,吐出这样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云蔻儿几欲摔倒:“不可能,才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
“岭南王心狠手辣,杀戮成性,若不是为了保存实力对付我的军队,怕是整个京城现在已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池韶笙站起身来,将她颤抖的身子拥进怀中,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中却蕴含彻骨的冰冷:“国仇家恨,我马上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池韶笙,我担心我娘。”傅家既已归降,岭南王总归不会现在杀了他们,况且傅家并不会真正的投降。可是云太傅是个正直性子,若是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岂不是会波及整个云家。
林陌楠轻拍她的背:“没有受降的几个官员的府中,已经被岭南王的人控制起来。不过不用担心,岭南王现在急于找失踪的太子,暂时不会对那些官员怎么样的。我的军队明日清晨便能到达,城中还有我安插的一部分人,岭南王肖想的皇位,怕是坐不到一天。”
“我……”尽管这样说,但云蔻儿见过岭南王,也亲自领教了他的无情与变态,怎么可能不担心老太太。
池韶笙看出她的忧虑不安,安慰道:“现在外面乱极,这家医馆我安排了几个人,你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出去,过几****来带你走。”
云蔻儿强行按压住心中的焦虑,点头答应了他。
有人掀帘进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相貌平凡如斯,虽然衣着破旧普通,但他走路悄无声息,看来也是一个练家子。
“公子,您要的药。”他态度恭敬,应该是池韶笙的人。
池韶笙伸手接过,递到她唇边:“喝吧。”
云蔻儿不经意一嗅,嗅出一丝不对劲来。“池韶笙……”云蔻儿惊异地看着他,没有要喝下去的意思。
“乖,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池韶笙再一次将药往前递了递,黑色药汁的温热通过白瓷碗沿压在她冰凉的唇上。
若云蔻儿没猜错,这碗药中,多了几味令人昏睡的药材,也可以说,这碗药是掺了迷药的。若他想让自己昏迷,为什么刚刚还会允许她醒过来;若是他想让自己用昏睡减轻疼痛,也大可不必这么做,这种痛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云蔻儿意欲用手推开,奈何双臂被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我不怕疼,我不要睡觉。”
“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云蔻儿将头偏到一侧,紧闭嘴巴拒绝他。
“乔离,你先下去。”乔离,是那个年轻的男子的名字。
云蔻儿的嘴巴抿得快要将嘴唇吃掉,池韶笙见她如此,不再拿药逼她,反而猛地将药一口倒进自己嘴里,用空出来的手捏住云蔻儿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巴。
这种情形,云蔻儿在熟悉不过,他这是要以口哺给她。
云蔻儿吓得立即服软,由于被他捏着脸颊,只得口齿不清地叫道:“池韶笙,你别这样,我喝还不行吗,我自己喝……”
池韶笙给她一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眼神:晚了!
云蔻儿瞪大双眼失神地看着他逐渐放大的容颜,直至他的唇压下来,堵住她的嘴巴不留一丝缝隙。冰凉的触碰后,腥苦的液体便倾泻而来。云蔻儿别无他法,只得吞咽下去。
这是她喝过的最难喝的药,苦得她身子抖了好几抖。
见云蔻儿乖乖吞下,池韶笙立即离开她的唇,倒了一杯茶水漱口。而云蔻儿则恶狠狠得瞪着他,咬着苦麻了的舌头说:“我已经喝了药,你可以走了吧?”
自从上次被宛月公主的人打劫过一次后,云蔻儿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将十一娘留给她的防毒药丸随身带着。待池韶笙离开后,服下一粒应该不算晚。
谁知,漱完口的池韶笙,吐着清新口气说道:“看你睡下,我再走也不迟。”
听罢,云蔻儿两眼一闭,栽进他怀中,表示睡下。
池韶笙重新将云蔻儿放到床上,唤来那男子寻来新被子替她盖上。自始至终,池韶笙攥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原本云蔻儿只是假睡,只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困意袭来,而池韶笙,却还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此时不比当初在熏了迷药的轿子中,云蔻儿不能咬唇,不能拧大腿,不能用疼痛驱赶泛滥的睡意。终究她抵不住,带着不甘和对池韶笙的怒气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