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这四年,秋秋对于亲情有了很多不一样的理解,这只是因为很多事情她才慢慢地见识到了。比如说,小的时候,秋秋很幸运的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陪伴,这陪伴长达20年。只是在第21年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其实2015年的时候,秋秋的感觉是很强烈的。过年的时候,她能明显得感觉到奶奶为了照顾家里人的情绪在硬撑着过除夕,她其实根本设身处地的去体会,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一种极度的难受。对于秋秋而言,她能体会的身体上的难受也就是每月准时准点的痛经了,秋秋的这个毛病挺严重的,每次不吃两粒布洛芬是撑不过去的。她觉得奶奶的痛苦一定比她感受过的痛苦百倍。她记得奶奶整晚都像现在流行的北京瘫一样瘫坐在沙发上,眼皮耷拉着,睁开着一条缝看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她当时就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秋秋奶奶的病前前后后有十几年了,最初是高血压,后来又是心脏病,以及由高血压引发的肾衰竭。小学二年级的一天,秋秋在家里做数学题,她知道奶奶正在医院里面抢救。然后,爸爸突然回来了,秋秋拿着不会做的数学题问爸爸,爸爸用一种非常肃杀的表情告诉秋秋,都不知道今天以后你还能不能看见你的奶奶,我咋可能还有心情给你解数学题。到今天,秋秋都不知道爸爸这么做对不对,她只知道,那天家里白白的灯光,爸爸匆忙的神情让爸爸的那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奶奶的话彻底地吓到了她。有可能在她心里她总觉得爸爸一定会把她摆在第一位的,如果有什么事情让爸爸放下了她,那那件事一定非常的大。秋秋二年级之后,奶奶就过上了常年喝中药,常年病痛的日子,秋秋的记忆停留在爸爸告诉她医生说奶奶最多活两年时的伤心的表情。
其实,生活已经给了秋秋和她的家庭一个奇迹,奶奶在两年的死亡判决书面前活过了14年。秋秋初一的一个下午是她第一次看见爷爷的眼泪,因为那周一的检查结果显示奶奶已经没办法仅仅靠着中药维持生命了。透析变成了唯一的选择。秋秋永远也忘不了爷爷在那个下午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看见秋秋的开心就匆匆的话别了秋秋的爸爸。秋秋总是想,奶奶这个时候是什么感觉。旁人尚且伤心如此,为什么奶奶让这些冷冰冰的报告单显得没那么要紧。她总在幻想奶奶是如何在家等着爷爷出去和爸爸商量病情的?她会不会偷偷的哭泣?或者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在这之后,秋秋的奶奶就过上了透析的生活了。并不是影视剧里面常见到的血液透析,而是一种相对缓和的腹膜透析。奶奶的身上永远的挂着一个管子,每天三次的用透析液的渗出身体里面的废物。秋秋知道这绝对不好受,肚子里面永远装着几斤药水的感觉一定不舒服。秋秋也心疼爷爷,她觉得爷爷很厉害,他每天早上5点起来给奶奶加热透析液,给奶奶更换透析液,然后下午2点一次,晚上8点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过了7年。
秋秋在奶奶是在冬天离开的,在她离开的那年的夏天秋秋告诉爸爸她觉得奶奶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因为她觉得奶奶主见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她因为透析末梢神经受损严重,手脚常年麻木没有知觉,同时总感觉恶心呕吐。关键是奶奶跟秋秋提了不止一次的不想活的年头。在秋秋的眼里,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信号,因为奶奶对于自己的病向来是非常乐观的,她可以骄傲地认为自己过得每一天都是赚的。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标志。而后发生的也印证了秋秋的预感。
秋秋回到学校后准备着自己10月份的托福考试,隔天一个电话的打给爸爸痛诉自己压力大,今天秋秋觉得自己太不孝,她甚至没有感觉出来爸爸的任何异常。后来她知道奶奶在10月3号那天身体出现了极度的下滑,再次入院。这次入院,奶奶说这是她最后一次住院。她把病房的窗户都开了一条条小缝,她永远都在病房里面一遍遍的从床边走到窗户,她说走路可以让疼痛减弱一些。有的时候她还会在窗口看着外面,她说她想跳下去。
秋秋是在考完的第二周接到父亲的电话,父亲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常与轻松,可想而知父亲应该已经走过了那一段不能接受眼前事实的阶段而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缓的时期。秋秋一直在待命,后来又一个电话,秋秋回家了。她希望奶奶的状态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可是一切都如她所料,奶奶睡在病床上,旁边是呼吸机,心电图还有陪护的护工。只有一点她没有想到,她觉得奶奶应该睡在省医院的病床上,可是奶奶只是睡在社区医院的病房内,旁边甚至都没有病友。叔叔告诉秋秋,奶奶住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这就是说,一个月之前,奶奶应该就知道她该走了。
秋秋想再坚强乐观的人应该都无法接受自己要走的这个事实,尤其当该使用的治疗手段都不再使用,当自己已经不需要在住在大医院里面接受治疗而回到社区医院安静的接受死亡。这个过程绝对具有摧毁性。所有的亲友都来看望了奶奶,而且都意味深长的合影留念。秋秋看着那些照片感到既心痛又可笑,她觉得奶奶笑得非常的勉强,就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人人都可以看出来背后的痛苦。秋秋也相信大家的初衷都是好的,那些照片奶奶也都是愿意照的。
秋秋一直都没有哭,包括在她离开家回学校的当天奶奶就走了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她很难受,她知道的。但她觉得不是那种想哭的难受。秋秋的妈妈曾说,奶奶总望着天花板,她总是把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眼睛里面都已经浑浊了,还是睁得很圆的看。秋秋感觉这有点吓人,尤其是妈妈说人快走了的时候一定是很害怕的,所以她会忍不住多看看这个世界。秋秋的难受就是这种的,她觉得她体会不来奶奶的痛苦,她体会不来那种害怕,但她又忍不住的去试图体验那种感受。久而久之,奶奶的离去带给她的不再是伤心而是深深的一抹忧伤,这忧伤不那么痛彻心扉,但是足够让她的周围暗淡下来很久很久。
秋秋曾经写过东西纪念她的奶奶,每次想到这些细节她都很难受,但都没有哭。她觉得她不是那种喜欢用哭来宣泄的人,哭是做给别人看的,真正的忧伤才应该是这种的。她至今都没有哭过,但是每每想起都会萧瑟很久很久。秋秋觉得自己有些伤感惆怅了,但是她觉得这是她在用她的方式祭奠。就算这样,她都觉得自己很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