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端云也不能发出脾气来，这是她的店，她不能影响了别的客人。匆匆一波人群走后，店中其他客人也渐渐离开，最后只剩她一人。
酉时了，今日早些关了店吧。
窦端云托着下巴坐在后面小院子里，一双眼睛漫不经心望着远处。她什么都没有想，不过也静不下心思来。坐了好半天，天已经完全黑了，窦端云这才吹响了横笛，在前面客栈随便喊了一些菜吃。
关了店点了好几盏灯，屋子里透亮，她在灯下算着这些日子以来所挣的银两，总共三百二十两，窦端云不禁绽出笑来，秀水村里一个月挣三百两的恐怕都没有多少家店吧。
她算着加上自己的一些私房，还了蔡氏那二百五十两的话就还剩下八九十两银子。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积蓄了，不可能扩张店面，只能继续这样做下去。
只是那一次去找阿美虽然也让她的计划得以实现，但是也损坏了她的名声。浅浅叹了口气，窗户吹进的风有些冷，窦端云起身去关了窗。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不急促，很平缓。
很平缓。
像云郎身上的温和。
从这短短响起的两声敲门声窦端云就知来人是云郎，她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厌烦云郎的到来，这次反倒是安安静静地走出小院去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散开，云郎一身白衣立在门外，他头顶有皎洁的月光，深长的影子将她罩住，和风迎面而来的有他身上的药草香气。
窦端云平平静静：“你来了。”
“我熬了一点汤，院中杀了一只乌鸡，你喝一点。”
窦端云笑：“你娘准你过来？”
“她瞧见我来了。”
蔡氏瞧见了，却没有如往常一样阻止。窦端云知晓蔡氏自己拉不下颜面过来接她回去，所以现在也不制止云郎了。
“是坐一会儿还是就走？”
云郎无奈一笑：“不能借宿一晚？”
窦端云接过汤，放入小院中的桌上，去灶房拿了两个小碗过来。
云郎熬的汤味道很鲜，因为他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所以他也懂一些药膳，这汤放了滋补的中药材，喝着味美，也补身体。
不过云郎没有喝，只透过热汤冒出的腾腾热气看她喝。
夜晚很多蚊子乱咬人，窦端云手指被咬出一个疙瘩，痒得难受。
云郎瞧出她的异常，忙从衣襟里侧掏出一小块东西，点了火折烧出一股熏香来。
窦端云诧异道：“你随身带的什么东西？”
云郎有些尴尬，“并不是随身带的，我来见你时拿了几粒放在身上。”
“什么东西？”窦端云不禁想到了前段时日云郎往她房中点艾草，熏得一屋子烟，害她以为是着火的那一回。
“我去别家收集的端午时收贮阴干的浮萍，沾了雄黄，很能驱蚊。”他强调着重点，“不会有很多烟雾。”
窦端云心中突然之间生出许多愧疚，她想起自己那回说的话，她说她最讨厌满屋子的烟雾。
而云郎深深记住了这句话，一直没有忘过。
“你娘还好吗？”窦端云忙岔开话题，她生平还没有被什么感动过，可不想轻易就这样被感动了。
“她挺好的。”
“哦。”她停了一会儿笑问，“我待你娘并不好，你难道不介意？”
“我……”云郎停顿着，“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只希望你消了气后能再回去，毕竟她始终都是长辈。”
头顶的月光照耀着他们，四周安安静静，晚风不时送来清浅的花香，一切都是美丽随和的。窦端云却是一声苦笑：“如果她对我好一点，我也不会这般的。”她虽然也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但却知晓孝道与恩德。蔡氏如果能真心待她，她怎么不会以真心去回报。
云郎的声音安宁，他不责备于她，也不赞成她，“我知道，我在说服她，相信她也会真心待你——前提是我们大家都是和和睦睦的。”
“没有真心哪来前提。”窦端云感到好笑。
云郎哑然，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最后，那一粒熏香燃尽，他再点了一粒，往她桌上又放了一粒，起身收了碗放去灶房。
他沐浴着一身皎洁月光走出来，“熏香燃尽后就回屋休息吧，这东西不好弄，我总共就晒出来这么几颗，桌上这粒你拿回房间点着。”
他没有像往日那样死赖着不想走，这一次安安静静走出院门，再亲手关上了门。
窦端云拿着那一粒熏香，回了屋子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房门又被敲响，窦端云开门之后瞧见的竟然是蔡氏，她心中多少惊讶。
蔡氏淡声说着：“还没睡醒啊。”
窦端云也淡然着回：“早晨生意不怎么好，又不是菜场。”
“呵，也是，菜场都是小本生意，哪像你做的是大生意。”
窦端云摇头：“不敢，我也是做小生意，挣不了几个子儿。”她心中在想云郎昨夜要么是劝过蔡氏，要么是蔡氏想接着云郎送汤这机会找她要银子来了。
才沾了板凳坐下，蔡氏便开门见山，“最近催的几个债主烦人得很，一直都推着不想还账，云郎又添了新药材，一味药就比往日一副药贵。”
窦端云只笑：“那婆婆很辛苦了。”
“我前几日路过一个摊子，买了几匹料子想裁衣服，一家人是该换新衣了，你现在多少尺寸了？”
蔡氏故意强调了“一家人”三个字，窦端云只当没有听懂，“我有新衣，不用做，婆婆给云郎做就好了。对了，李清不是常帮着婆婆忙家中杂事么，婆婆记得给人家做一件。”
蔡氏脸上的笑一时敛住，她本想和善一点，这是她唯一能下的台阶，不过窦端云却不太领情。
见蔡氏沉默，窦端云这时笑道：“婆婆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其实我看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吧，婆婆是不是以为我嫉妒李清进蔡家门？”
蔡氏不语。
“清儿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了婆婆和云郎，我自当是感激的。这样吧，为了消除这误会，婆婆后日带着清儿过来，我们当面说说话。”
蔡氏狐疑地看着窦端云，窦端云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