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大漠里,一行驼队缓慢地行走于天地间,大家都裹着头巾抵挡着时而一阵风刮起的沙尘,大家穿着统一的衣服,所以驼队中那件白衣少年尤其醒目。
白衣少年正是苏辰,他位于队伍的中间部分,刘三在前面带队,一直朝着那颗北极星前行,五月的夜晚微凉,可是为了避开烈日和能够找对方向前行也只能如此。
半夜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困,有些人趴在驼锋上一颠一颠。苏辰反而很清醒,抬头看着那一闪一闪点缀着以黑夜为背景的夜空,如同一面巨大黑色帷幔上镶嵌着一颗颗珍珠钻石,这样美得让人窒息的星空,千年后再也看不清其本来面目。
老者一直静静地陪在苏辰旁边,偶尔问问需不需要喝水,苏辰都尽量忍着,和大家一起喝水,苏辰当然知道特殊对待有多遭人嫉恨,所以尽量做到有难同当。
虽然大家都知道江辰已失忆,可是却没有表现出一些不尊不敬之事,正如老者所说,江辰还是他们的二少爷,加上出行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其时从心里把江辰当作自家的弟弟,失忆后的江辰更显瘦弱,倒是让大家生出一份怜爱之心。
苏辰,现在应该叫江辰了,听老者的意思,自己应该是随母亲姓吧,江辰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的身份如此复杂,不用问老者,江辰都能相像得出自己被打压的处境,突然觉得那些不记得也好,省得自己纠结,至于以后,那自己就多装装傻吧。身在荒芜大漠中,江辰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活下去,走出去,能平安度过这一生。
“刘伯,你说说关于我的事吧,我不能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江辰打破沉默。
“好。”老者慈祥地应着,而苏辰却在听着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是江辰,出生于繁星汇聚的夏夜,在刘管家的记忆里,那个突然出现的像梅花一样的女子像是一个谜,总是看着江辰发呆。
在江辰五岁时,她像来时一样又突然消失,然后再无消息。刘管家说起这个时叹了口气,这也是刘管家心疼江辰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说我的母亲并没有死去,只是自己离开?”江辰虽然对现在的母亲没有一点感情,可是到底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如果以后找到了,也定要赡养其到终老。
“她自己离开,也许有别的原因,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老者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老爷不带人去找二夫人,只是偶尔摸着小江辰的头不说话。
江辰也没法推测出母亲离开的原因,但想着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不然也不会丢下自己的亲身骨肉突然离开。
“刘伯,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江辰对那位老爷有些好奇,是怎样的一个人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离开。
老者思考着如何对江辰说老爷,“他应该算是一个儒商,我是看着老爷长大的,祖上是江南的一个士族,也算书香门弟。我是老仆,只是后来家道落寞,再无力供养他读书,不得已,老爷才开始行商。”心系国朝,却又偏偏是一个商人,这一选择也断了后代的进仕之路。
“儒商”这个词是对商人的一种尊称,只是即使是这样也摆脱不了商人的低贱身份,“士、农、工、商”,有银子又能如何,你永远进不了政治权力的体系,永远是被欺压的对象,这些江辰更清楚。
“再后来,老爷做江南丝绸的生意慢慢变大,最后举家迁往长安,取了一个江南商家女儿,也就是你大娘,育有一儿一女,都已分别成家。”
老者突然停下来看了一眼江辰,有些欲言又止,有些事江辰忘了反而更好。
“你哥哥叫苏悦,比你年长十岁,十八岁已成家另立门户,也就是在你母亲离开那年。”
“哥哥姓苏?”江辰没想到自己不是跟父亲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身份?
“这个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母亲的事老爷不许下人乱嚼舌根。”老者有些心疼眼前的少年,上天对他太不公平。
苏悦是不喜欢江辰的,所以虽然还是一起住在大院,再加上平时经常在外管理庄铺,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老者不想说太多他们的事。
江辰脑中一直想着为什么自己不是和父亲姓,难道自己不是这个父亲亲生?父亲另有其人,太狗血了,那自己现在的这个“江”姓,是母姓还是亲生父姓?这些江辰不知道。
江辰虽然很多疑问,但也没有问得很详细,老者说与不说有他的理由,一连三天下来倒是说了不少小时候的趣事。
“对了,刘伯,现在是哪年!”江辰问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在这世间好好活下去。
“现在是天宝十三载五月。”老者想了一下说。
江辰脑中嗡了一下,身形一晃差点从骆驼背上摔下,怎么会这样?脑海中不停闪过另一个时间——天宝十四载十一月。
即公元755年12月16日。
“十四载十一月丙寅,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率蕃、汉之兵十余万,自幽州南向诣阙,以诛杨国忠为名,先杀太原尹杨光翙于博陵郡。”
“庚午,上闻禄山定反,乃召宰相谋之。杨国忠扬扬有得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大臣相顾失色。”
“十五载,玄宗幸蜀,贼陷西京……”
脑中陡然划过这几句话,想起当时江辰还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够回长安有多好,却没想,现而今自己真的回来了。
江辰真的想仰天大笑:老天,你真算是听到了我的呼声,让我穿越过来了,只是,现在你这是玩我呢,给我一个商人的身份,无法进入权力中心,你让我拿什么去挽救盛唐于危难之中?
刘管家看着江辰有些异样的表情,也不知说什么,也没再说话打扰他,他哪里知道看似平静的江辰此时心中却是乱成一团,此后的路自己该如何选择?
商人不能入仕,这是铁一样的事实,再有钱又能做什么?
一年后发生的那些事自己都知道,提前逃住南方去,只是自己独安,看着中原整个罹难,自己于心何忍?
只是如果要与即将扑面而来的残酷现实争斗,自己一没权,二没兵,社会最底层的商人之子,自己要拿什么与这历史的车轮抗衡?拿什么去力挽狂澜?
江辰脑中弯弯转转后,再看着眼前的情况只能在心里苦笑。连这个小小的沙漠都不一定能够走得出去,想那么远做什么?或许死就在眼前。
虽然知道方向一定没有错,可是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人烟和河流,心里也有些担心,驼队里的干粮还有不少,可是水已不是很多,还是先顾好眼前,在炎炎大漠中,先活下来才是正事。
收拢心思,继续赶路。上午的骄阳越来越热,又到了快休息的时候,刘三正在找合适的地方驻营休息。
“快听,什么声音。”不知道是谁耳尖听到了寂静之外的声音。
江辰向远处望,只有连绵的沙丘一个接一个,连忙让骆驼趴下自己连忙下来,趴到地上,听着由远及近的嗒嗒马蹄声,是快马!
“是马队!”江辰严肃地说。
“马队?我们有救了。”有人高兴地喊着。
江辰和老者却没有高兴,皱了一下清秀的眉,江辰冷静地下命令,“大家快把驼队围拢,来者不知是敌是友,都不要乱动。”然后爬上驼背,静等那马队的到来。
听着江辰的命令,兴奋中的人也突然明白江辰的担心,刘管家对刘三示意,二人分别围在江辰的左右两侧。
半盏茶的时间后,马蹄声越来越响,翻过一个沙丘,江辰看着马队朝自己所在的驼队奔了过来。
“头领,前面有一个驼队,十几只的大队,今天我们发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随从,对阿史那思浩说。
“先看看情况再动手。”阿史那思浩早就有些厌烦这种靠抢劫的不定生活。
不远处,江辰看着马队由远及近,“一会大家别慌,看情况行事。”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遇到这样一群人不知是福是祸。
“喔喔……”很远的时候,马队上的人就兴奋地大喊着,快速的马队掀起一阵阵黄沙,快要撞上江辰等人的驼队时一个转向,开始围着驼队不停地转,马鞭不停地在头上回旋,看着驼队上的货物,如果不是头领有命令,大家早就冲进去抢了。
虽然有江辰的提醒,可是大家脸上的慌乱和骚动的骆驼,还是落入阿史那思浩眼中,倒是中间那个少年稳如泰山,有点意思。
江辰紧握着手里的缰绳,让骆驼尽量不要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辰知道自己是他们的主心骨,谁都可以惊慌,只有自己不可以。
江辰强作镇定地看着他们不停地转圈,这种架势除了沙漠强盗,没有人会如此行事,只是一直没有动手,那是因为圈外的那个人,苏辰目光投向那个人身上。
宽额高鼻,幽深的眼神也正在打量着江辰,长长的头发编成小辫子垂于胸前,衣襟向左掩,江辰在心里做出判断,这是典型的“披发左衽”的服饰,只是这会是哪个族的人呢?少数民族好像都这样,没法判断。
江辰还在找可以确认他们这批人身份的物品,只要能确定这一批人的身份,也不是没有机会慢慢斡旋。上下打量完,抬眼正迎上阿史那思浩的眼神,江辰无惧地看着他给了一个礼貌地微笑,自己本来什么都没有了,横竖就是陪着大家一起死,还怕什么?
阿史那思浩越来越觉得这个少年有点意思,只是不知道这是谁家少年,在动手前也得讲究先礼后兵,如果可以拿了物品,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沙漠中这**队强盗跑得快,量他们也找不回来。
阿史那思浩也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人都退回到他身后。
江辰一直紧张地盯着阿史那思浩的一举一动,因为大家的生死掌控在他手中,当他的手举起来时,金色的戒指一晃,那个图案隐隐有些熟悉。
“狼!”江辰惊呼出声。
口比心快更早喊出,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他手指上戴的戒指上的图案,应该是一只狼头像,他们的图腾是狼。
江辰有些感谢现在眼睛视力好,以前的话肯定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