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沅清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很中意云礼贤,很在意,可是今天才发现,云礼贤心中的酸涩,他根本没有看到。
如今看来,他的爱如此失职,如此自私,明明发现了云礼贤自从落离山出来以后就不对劲,却一直没有当回事。
认定云礼贤是个不懂伤心的人,却不知,其实是自己没有走进云礼贤的心,是自己太自以为是。
“皇兄,我知道的,你没必要遮掩。”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他心里难受,可面上依然若无其事。
这一点和云程不谋而合的相似,云家人,不管是清冷决然的云程,还是菩萨心肠的云礼贤,他们永远都是把难过痛苦酸涩往肚里咽。
“嗯,如此也好,你心中明白,朕也不再瞒你,她——”云程没有多大反应,也许是很会掩饰,没有让人察觉他的诧异。
也或许是他是最了解云礼贤的,心肠好,但是,也很固执,很坚强。
当时大家说容锦的事并没有瞒着云礼贤,他自然知道容锦做过的事。
不知道云程准备说什么,牧沅清不知为何,匆忙的一声打断。“陛下,现在禁区的事为重中之重。”
牧沅清想,透过这件事,自己来更了解云礼贤是个很好的契机,他喜欢云礼贤,知道云礼贤的菩萨心肠,也想知道他心中最深处的悲伤。
今天云礼贤的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让自己左肋,心口处猛烈的疼痛起来,酸涩的不像话。
牧沅清的坚定,云程凝视良久,最终撇开了视线,面色不改。“这四枚令牌可以打开禁区的门?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花开费那么多功夫,就是让你们进禁区,无论如何,她都会让你们进去,圣女守的禁区入口,根本不用跟她扯上关系。”
朽木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别人家务事,还是能不听就不听,云程转过来问自己,自然如实回答,又避免了马车奇怪酸涩的氛围。
云程眉目微蹙,虽然朽木说的句句在理,可是总感觉有些不对,既然是选定了人会进去,为什么还要南疆的圣女去守住禁区呢?难道只是为了不让普通人进去?
“那么圣女的作用在哪里呢?”云程音色冷冽,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漏洞。
这理智的思维,着实让人佩服不已,一般情况下,人得到有利于自己的情报以后,会条件性的避开危险的可能,不会追根究底,或许是因为云程这个人太过谨慎,他不会放任任何一点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不是吗?
朽木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云程的问题,三百多年前,他与眉弯是没有杀掉,也没有打败那南疆的圣女。
可那圣女依然让他们进了禁区,就好像圣女的出现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只是花开活了这么多年,因为无聊而弄出的恶趣味罢了。
朽木的脸色不怎么好,片刻之后才开口言,“该怎么说呢?不管能不能战胜那个圣女,我们总能够进禁区的。”
“她很厉害?”云程通过朽木的表情,动作,行为,就已经猜透了朽木他们之前没有打败圣女。
是怎么样的圣女呢?不管能不能打赢都可以进去,难道那个圣女有什么不对?
“南疆皇室里面天赋极高的女子,终生不嫁,用蛊如神。”朽木这句解释是很清明的说出了那圣女的来历。
都说南疆诡异,诡异就诡异在蛊毒,尤其是女子,她们总是不经意间就让你中蛊,神不知鬼不觉,这圣女说起来更是其中佼佼者,自然不会简单。
这么说起来,花开安排守禁区的人,并不简单。
按照最坏的打算来说,这圣女可能是关键,当然也有可能并非如此,也许圣女只是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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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境界,皇室圣女,坐在山上庭楼上,撑着下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出了神,连有人来了,都没有抬眸去看,遗世独立,桌上是长长的笛子,蓝紫色的诡异,风从大开的窗子里吹进来,额上的铃铛清响,她脚踝微动,其上银饰打击的声音很清澈,在只有风声的庭楼上格外诡异。
“桃夭,三百四十三年了。”这个声音很轻柔,隐隐约约又有一种期盼。
这名为桃夭的女子很年轻,不,应该成为少女,她淡然回头,不在看那烟雾缭绕的山峰,不去观察多变的云彩,坐直了身体,望着扰了她清幽的人。
“花开,你又要新一轮的重复吗?他已经死了,你要知道这个事实,灵魂与血肉都不存在了。”桃夭如玉手指轻轻拂过暗紫色的长笛,细看她的眼眸,是一双雾气弥漫的眸子,迷蒙的神色掩盖了所有的波澜。
若说云程清冷无情无欲恍若谪仙,一双寒意凛人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哀乐,那也只能说云程善于掩藏神色,而这少女,那双眼眸根本不用掩盖,天生就是雾气弥漫,遮盖了所有的波澜。
花开脸色一变,瞳仁中闪过一分迷茫,随后皱着眉头,虚空握着手心,脸上又浮现一抹了然,“若当真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守在这里?”
“我是圣女,职责所在。”桃夭声音很平淡,没有起伏,一字一顿的述说着一个事实。
哈哈哈——
花开莫名的笑了起来,痴狂,不屑,坚定,“职责?职责就是灵魂被困在这里,五十年一世,困在这南疆,成为守禁区的圣女?”
“这是神的旨意。”桃夭的眼眸弥漫雾气,看不清有什么松动或是犹豫,这语气反正是坚定的很完全不为花开的言语所激怒。
花开冷哼一声,上前走了几步,身体弯腰,靠近桃夭的耳边,带着蛊惑人心的笑容,“被束缚了千年,你不恨?你不厌倦?”
一个灵魂不断的更换躯壳,千年来,不停的重复,职责就是守护这禁区,就算是神也会厌烦,失去能力,失去自由,骄傲的神怎么会忍得住一口气。
“这是惩罚,我应得的。”桃夭油盐不进,丝毫不着花开的道,凉薄冷淡。
花开眉目蹙起,即便她怎么说,怎么劝,威逼还是利诱,这个桃夭什么也不多说,永远都是神的旨意,这是她该有的惩罚,罪有应得,孤寂也好,自由也罢,她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要守禁区,别跟我说是你的惩罚,神让你到这里显然不是无缘无故。”花开显然不想在转弯抹角了,三百年前她一无所知,神说的话她根本不明白,她以为灵魂血肉需要灵魂血肉来祭奠,她引别人来了,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陌路依然没有活过来,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孤寂自责了千百年,对,她的确是爱陌路,可是这么多年的等待,这么多年的愧疚,早就将当初最纯粹的喜欢效益殆尽,她得不到解脱,得不到原谅,痛苦让她疯癫痴狂,这一次知道有两个异世人的时候,更是无所顾忌的设局天下,就是一步步逼迫他们来禁区。
别人于她根本算不上什么,黎明百姓,她不在乎,就算用万人性命去换陌路回来,她也心甘情愿,只要她的陌路回来,只要他回来。
桃夭缄默片刻,少有的沉默起来,以往就算她不愿意回答,不想告诉花开,她总是用神的旨意去敷衍,今日竟然静默了这么久,什么话都没有说。
久到花开以为桃夭不会在开口,忽视自己的时候,桃夭竟然抬眸,直直凝视花开。
弥漫雾气的眼眸,看不见任何波澜,“你不是有缘人,你太偏执了,所以你用了千年的时间。”
这话的确是在之处花开的错误,可她依然展颜,嘴角颤抖的翘起,“你、你是说,言外之意,是陌路会回来?”
“他不存在了,花开。”桃夭否定了花开的想法,没有任何波澜,沉稳平静,风轻云淡的说出残酷的事实,三言两语,让人心中坚持的所有全部崩塌,她拒绝知道这个可能。
明明神说,要解救陌路全部在自己的,桃夭一定是在骗她,让她就此作罢,定然是自己如果作罢,对桃夭会有好处,对,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桃夭在说谎。
人啊,在面对危机,困难,恐惧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起来,逃避着,躲避着,然后自己寻找一个可能符合条理的理由,说服自己。
“我不信,又因必有果,血肉偿还血肉就可以了,这一次,我一定会见到陌路的,一定会!”花开站直身体,转身,毫不犹豫,肩背绷的笔直,向外走了几步,又停顿,也不回头,“有人就快来了,不知道你这人类的躯壳是不是能承受皇天后土的斩杀呢?
说罢,直径离去,毫不怀恋,背影冷漠凉薄,她背负着千年的愧疚,依然挺直背脊,坚韧不拔的走着,让人不得不得钦佩她这一点。
桃夭平坦的眉头微微动了动,雾气弥漫的眼眸依然是毫无波澜,看着花开离去的背影,微微颔首,一点一点的抚摸长笛,唇角有了些许微笑。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一次我真的会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