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张了张嘴，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我们赶快去见院长吧，免得一会儿又出了别的什么状况。”
身边的这个人，虽然也帮了她一些忙，可苏暖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信任他。
如果说出埃莫森杀死康宁的事情，丹尼尔会相信她么？会去向史蒂文少爷汇报么？最后的结果，会是丹尼尔追查，并且惩罚埃莫森，还是反过来，让埃莫森先知道了消息，反过来对付她呢？
她不知道，所以她没勇气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完了，再去操心别的吧。苏暖收拾心情，不再去想康宁的死，决定集中精神先弄清楚，自己的母亲到底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
院长办公室在顶楼，她和丹尼尔一起乘电梯上去，见到的是一个容貌看起来非常和蔼的，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以及，苏暖先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姓赵的年轻医生。
“小赵，你先出去吧。”院长开口说道。
赵医生默默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苏暖、丹尼尔和院长三个人了。
“请坐。”院长的态度很温和，但是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苏暖也只好坐下来，旋即在丹尼尔的目光鼓励之下，开口问道：“院长，我是来找我妈妈姜傲月的，请问可以让我见她一面么？”
“这恐怕不行，因为她已经去世了。如果你想看当时的抢救记录、死亡证明之类的东西，我可以现在就叫人拿给你看。”院长面无表情地说。
“好，我要看。”苏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暗暗地握成了拳头。她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否则的话，她真怕自己会跳起来扇这个老头子的脸，然后质问他，为什么可以为了钱，跟她的二叔狼狈为奸，硬生生把她的妈妈从一个正常人逼成了疯子。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否则的话，别说是再见到母亲本人或者是墓碑，恐怕她连知道母亲葬在何处都不可能了。
忍耐，必须得忍耐……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非常缓慢，苏暖却也只能万分煎熬地等着。终于，有人把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都送了进来，摆在她的面前。苏暖颤抖着翻看，一字一句，看得无比仔细。
她找不出来任何的漏洞，或者是伪造的痕迹。
这些东西，看起来全都是真的。
但这其实并不奇怪，院长既然有胆量主动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让苏暖翻看检查，自然是有着绝对的自信，不可能让苏暖随便找出什么漏洞来的。即便是造假，他们也肯定会竭尽全力，做得天衣无缝。
否则的话，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怎么可以做了将近二十年，都没有被人发现、被人举报？
苏暖此刻面对着的，是一个交织着金钱和权势的黑色漩涡，它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当中牵涉到的人和事，远非她可以想象。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加上丹尼尔的帮助，也还是没有办法突破重重障碍，看到真相。
她能够看到的，仅仅只是对方希望她看到的东西而已。甚至包括今天的事情也是一样，与其说是院长怕了丹尼尔的录音和威胁，倒不如说是……他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苏暖死心，或者知难而退。
苏暖早就已经把手上的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过好几遍了，再看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但她还是握着那些东西，一言不发，直愣愣地发着呆。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心头一阵阵发冷，恍然间有一种自己已经被一张黑色巨网包裹了的感觉。
不，其实那张看不见的巨网，并不是在这一刻才笼罩住她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甚至可能是更早之前，在她的生命还没有成型的时候，这张黑色的网，就已经存在了。
丹尼尔自从陪着她进来以后，就一直沉默，因为他觉得这毕竟是苏暖的私事，自己应该尽量少插手，尽可能让苏暖自己解决才对。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说几句话了。
他轻咳了一声，吸引了院长的注意力，同时也将苏暖从出神的状态当中拉了回来。他盯着院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你们的确在故意隐瞒她母亲的死因，我劝你还是现在就说实话吧，别等我采用其它的手段。”
院长呵呵一笑，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呢？刚才的录音么？呵呵，看来你并不了解中国的法律啊，这位外国人先生，让我告诉你吧。在中国，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呈上法庭作为证据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底的神色愈发冰冷，他说：“当然，如果你能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试看。不过我现在就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绝对告不赢的。”
丹尼尔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他的确不了解中国的法律，但他清楚美国在这方面的规定。像这种依靠不合法的手段取得的证据，的确是没有办法呈堂的。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少可以靠着刚才的那段录音，吓唬吓唬这个院长，现在才知道，在这方面，他比对面的老狐狸嫩太多了。
他在史蒂文的手下，其实主要是负责暗杀工作的，论身手，他甚至比已经死去的康宁还要强出很多，但是若论跟人打交道、勾心斗角的能力，他其实也没比苏暖这个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小丫头强到哪里去。
“苏小姐，你来寻找自己的母亲，而我也已经尽到了我的责任，让你看了她的死亡证明。现在，你可以带着这位先生离开我的办公室了么？我很忙，还需要办公。”院长露出胜利者的笑容，不紧不慢地下了逐客令。
刚才赵医生慌慌张张闯进来，对他汇报的时候，的确是说了几句不妥当的话，被人录下来的话，也许会造成一点儿小小的麻烦。但是那种程度的麻烦，他只要稍稍动用一下手段，就可以摆平的，远远没到需要恐惧的程度。
而现在，不过是跟苏暖和丹尼尔言语交锋了几句而已，他就已经可以判断出来，这两个人加到一起，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完全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他甚至连动用手段都可以省掉了。
苏暖迷茫之下，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从来没有进行过自我介绍，而这个院长，居然可以叫得出来她的姓氏。如果她知道的话，恐怕会更加震惊，也会更加确信，这个老狐狸的确就是暗中跟她二叔勾结的那个人。
不过，即便是她能意识到这个细节，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这并不能帮她什么。
“我还有个最后一个问题，我妈妈……葬在哪里？”苏暖声音发颤地询问。
院长微笑着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又说：“如果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帮助的话，可以给我的助手打电话。还有，下次再来的时候，不要再硬闯了，搞成这种样子，你麻烦我也麻烦。”说着，他还给了苏暖一张名片，是他助手的。
苏暖浑浑噩噩地接过来，行尸走肉一般离开对方的办公室，下了楼以后，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连对方的姓什么都没有问过。她抬头望了一眼顶楼，终究还是没勇气再上去询问。
问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意义吧？她不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她完全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甚至连表面上的“理”都占不到。
“丹尼尔，你能让我听一听，你刚才都录到了什么吗？”苏暖问他。
“可以。”丹尼尔把自己的手机给她，苏暖听了一遍，内容是这样的——
赵医生：“院长，不好了！那个姜傲月的女儿，找过来了！还带了一个外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媒的记者，要是被查出来……”
“闭嘴！”院长打断了他，然后冷冷地说：“回到你的岗位上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也顺便通知一下其它知情的人，谁干乱说话，谁就给我滚蛋！”
录音就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就是丹尼尔闯进去，逼着院长让门卫放苏暖进来了。
苏暖听完以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觉得丹尼尔应该沉住气，再多录一些内容的。可是这些话她没办法说出口，人家毕竟是在帮她，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不应该责怪人家的。
这点起码的情商，她还是有的。
倒是丹尼尔自己，说了一句：“抱歉啊，这种事情我不太擅长，所以……没帮上你。”
“不，怎么能说没帮上呢，你知道让我有机会进去见到了这里的院长，还看到了我妈妈的死亡证明……”虽然不确定到底是真是假。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丹尼尔问她。
苏暖怔了怔，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想了一会儿，才问：“丹尼尔，骨灰可以拿来做DNA鉴定么？”
“不能。”丹尼尔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说：“高温会破坏DNA的结构，所以火化之后的骨灰是绝对没办法化验身份的。没被破坏的碎骨头倒是可以……不过我觉得烧过的，未必可以。”他想说这是高中就应该学过的知识啊，但是看着苏暖失落的表情，还是把这话给憋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