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从梦中哭醒，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到冷寂就躺在不远处的的时候，心终于一点点地安定下来。
还好还好，一切都只是梦而已，他还在……
冷寂察觉到她这边的响动，转头看过来，见苏暖已经坐了起来，脸上似有泪痕，不由得心中一紧。
“你怎么了？”他轻声发问。
苏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闷闷地说：“没什么，做噩梦了而已。”
冷寂把灯打开，刚想要安抚她几句，却忽然瞥见，病床上的史蒂文状态似乎不太对劲。苏暖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轻声问：“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痛苦？”
“不知道，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吧。”冷寂跳下床，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苏暖，有些不放心地问：“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没问题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苏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催促道：“你快去叫医生吧，我先在这里守着他。”
“嗯，我快去快回。”冷寂大步离开，苏暖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一瞬间的微妙感觉。
仿佛……梦里的场景，和现实重叠了一般。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梦就只是梦而已，既然醒来了，就不要想太多，更不能瞎联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彻底驱散掉，心中那份隐约的感觉。
她的直觉不断地告诉她，这个晚上注定不平静，而且很有可能，会发生令她非常痛苦的事情。
冷寂很快就带着医生回来了，医生给史蒂文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之后，忽然松了口气，笑着对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伤者应该是快醒了。”
“是么！那太好了！”冷寂难掩喜色。从出事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联系上史蒂文的手下呢，也不知道纽约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一直都非常担心，生怕史蒂文的家族里会出什么乱子，可偏偏又没办法联系上那边。要是史蒂文可以醒过来，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苏暖也非常开心地谢过了医生，但心底里的不安，却不减反增。她相当困惑，却又没法把那份感觉说出来。
医生临走前嘱咐道：“如果伤者醒过来了，你们最好马上叫我过来，我还需要给他进行一些相关的检查，确认他的大脑有没有受到损伤。”
“好，我知道了。”冷寂点点头，等医生走后，才转头对苏暖说：“我暂时不打算睡了，想等他醒过来再说。你如果困的话，可以去歇一会儿。”
苏暖摇头：“我和你一起等着吧，免得你一个人无聊。”
她现在心里那么慌，就算是香水，也睡不着的，还不如跟冷寂一起等着，还能聊聊天，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最后还是转到了史蒂文的身上。
“暖暖，你和史蒂文是怎么认识的呢？”冷寂问她。
苏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冷寂聊那么多。
可是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她如果不回答，未免会让冷寂起疑。她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这个么……呃……他是我去国外学画画的时候，认识的。”
这种话她说得相当没底气，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又假装打了个哈欠，说：“我好困，撑不住了，先去睡会儿了。”
说着，她立刻起身走回自己的那张陪护床，钻进被子里，背对着冷寂躺下，整个过程中都没敢再看冷寂一眼。她害怕，如果对视的话，自己的眼神会出卖她心虚的状态。
可是她却忽略了，如她这般的言行，更是几乎要把“心虚”两个大字，直接从头写到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暖躺下以后，一直觉得冷寂的眼神就黏在自己的后背上，让她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汗毛根根竖立，心脏更是砰砰砰跳个不停。
怎么办？冷寂是在怀疑她么？
他会不会直接揭穿她，让她下不来台，无地自容？
现在改口说实话，还来得及么？
万一冷寂并没有起疑，她突然改口，会不会破坏自己在冷寂心里的形象？
苏暖越想越纠结，悔得肠子都快要青了。之前冷寂让她先休息的时候，她就应该答应的！
闲着没事聊什么天！现在好了吧，聊出祸了吧！
她纠结得恨不得咬舌头，却又不得不强装淡定地装睡，简直比架在火上烤还要难受。
而另外一边，冷寂皱眉思索了很久，才决定暂时不追问。
敏锐如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苏暖的心虚和隐瞒，但他不愿意过早地怀疑苏暖什么，只想着等相处的时间久一点，或许苏暖就会愿意主动坦白了吧。
如果到时候还没有，那他再试着问一问，或者调查一下好了。
眼下，还是照顾史蒂文比较重要。其它的事情，都暂且押后吧。
时间慢得不像话，冷寂觉得已经过了足足几个钟头了，可是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才只过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已。他渐渐地有些焦躁，想着那些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心里越来越烦。
就在冷寂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病床上的史蒂文终于又有了一点儿反应……他的手指，动了两下。
冷寂心头狂喜，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期待着可以看到更多的变化。
过了好几分钟，在冷寂几乎要怀疑在，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的时候，史蒂文的手指终于又动了。而且这一次，他的眉头也在不断地皱起，又松开，又再次皱起……看起来，似乎是在很努力地进行挣扎，想要清醒过来的样子。
冷寂扑到床边，一遍遍地叫着：“史蒂文，你能听到我说话么？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史蒂文，史蒂文？”
如此过了好久，史蒂文才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了几个沙哑的、含混不清的音节。
“你想说什么？”冷寂把耳朵贴近，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史蒂文又重复了一遍，可惜，他现在并没有多少力气，还是没有办法把话说完整。
冷寂只好对他说：“你先等等，我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有什么话，等你有力气了再跟我说吧。”
史蒂文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说：好，你去吧。
冷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对旁边陪护床上的苏暖说：“暖暖？我要去叫医生，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史蒂文。”
苏暖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一下，不太确定，冷寂如此说话，是想要叫醒自己，还是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睡着过。但是这种时候，她也没时间去仔细思考太多了，便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慢慢地坐起来，却依然没敢去看冷寂的眼睛。
冷寂急着要去通知医生，从她应声以后，就飞快地出门了。听到关门声想起，苏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居然颇有一种躲过一劫的感觉。
但是在短暂的放松之后，愧疚和自责，便如潮水一般层层漫延上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她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的隐瞒，到底可以瞒到什么时候呢？
难道从今以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战战兢兢地时刻提防着每一个细节，以免说出的谎言穿帮么？那她得有多么坚韧的精神力，才能够应对那样高强度的紧张状态？
她是不是错了呢？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隐瞒，而是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冷寂才对呢？
那些过往，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冷寂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他有权利知道真相的。
是否原谅，是否继续跟她在一起，应该让冷寂自己做抉择才对，而不是她才用欺骗和隐瞒的方式，代替他做出选择。
苏暖越来越懊悔，暗暗地下定了决心，等下冷寂回来以后，就找个机会，对他坦白一切。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病床上的史蒂文，一直吃力地转头看着她，目光相当复杂。
事实上，从冷寂开口叫她“暖暖”的那一刻，史蒂文的脸上就露出了震惊而又痛苦的表情。只可惜，冷寂和苏暖谁都没有发现。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对史蒂文做出了一些简单的指令，以测试他的理解能力是否正常，以及他的身体是否受控制。测试的结果相当良好，医生微笑着对冷寂说：“伤者的状况很好，已经可以确定脱离危险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那我就放心了……”冷寂舒了一口气，又问：“对了，医生，刚才他想要跟我说话，但是说出来的音节并不连贯，这……没有问题吧？”
“没有，他只是刚刚醒过来太虚弱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医生笑着安慰。
“那就好。”冷寂送走医生，笑着对史蒂文说：“你听到了吧？医生说你没有危险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可把我给吓死了。”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因为他发现，史蒂文看向自己的目光当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