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经是在车里了,鼻子里闻着烟草和汽油混合起来的车厢味道,不用睁眼看就知道是我们的那辆商务车。外面已经大概九十点钟的样子,路边不再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山逐渐在增多,应该是要到河北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是梦?有这么长的梦?为啥很多内容又记不清了呢,看看周围大家都没说话,可能是怕吵醒别人吧,应该是忙了一夜现在都困了。车慢慢停在了路边,春瑞正在接替嘉航开车,他习惯性的踢了踢轮胎,随后商务车伴着哈欠声再次启动向前。他是我们那里最靠谱的安全行驶老司机,另外一个就是我,但是自己开车的年头没人家长所以只能排在第二位。吴长老坐在了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他五十五岁,略胖,一米七左右,黑白相间的短发像后整齐的梳着,人家甭管穿什么衣服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的精神,风度翩翩。
吴长老这人呢水很深的,也比较传奇。他是某著名大学的考古系系主任,功成名就然后就开始左倾冒险主义,觉着自己什么都有了就别无所求,要在学术界留下一个名号。考古怎么个左法呢?就是挖啊,批准的他去挖,后来没批准的他也偷偷去挖了。当然这是个渐进的过程,从偷偷买一些物件研究,发展到了做掮客买卖赚差价,最后才发展到拉队伍亲自上。
吴长老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的队伍比别的盗墓贩子破坏性小,所以这不是在盗墓,是在为我们保护文物,法官在对着他频频点头之后还是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了。人是被河南方面抓的,这边有关系也没用,好在他本事大立功机会多,这趟差又是个不错的减刑机会。
坐起身偷偷活动了一下,动作幅度很小怕吵到别人,现在有一堆问题要问这个脾气很大爱穿长袍的吴长老,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春瑞从后视镜里逮到了。
“醒啦,静,各位,静静醒了!你可真行,是吓晕了还是睡着了,哈哈你可露脸了这次。”这露脸90%都是反话,类似于出名了,一般都是我们那里的旁观者们很开心的描述当事人出洋相。春瑞这一嗓子也一下子把大家全给弄醒了,或者本来就都憋着一肚子话只是没想好该从何说起。
“是缺氧吧静?吴长老说连他都产生幻觉了,我们几个也心口发闷。”王处马上在旁边扭头很关切的问了一下,说着话还捋了捋自己的胸口,回头又嘱咐嘉航:“赶紧给局里发消息,本次行动无人受伤。”
“可能是吧?问题是……我最后进去的,怎么你们都没事儿呢?”其实还隐隐记得他们退出去封墓了,不过那可能是梦或者是幻觉,他们怎么可能这样做呢?真这么做了我怎么出来的?但是他们在老吴带领下后退把我一个人扔在里面……这件事应该是没跑的。
吴长老一听不乐意了:“谁说我们没事儿!一个都跑不掉,这次是真砸锅里了。”
说罢吴长老用手捂了一下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就像他当初刚被判刑时一样,搞的我们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平时很难看到他这样的,这人一直风度翩翩爱穿中式服装,他这人也很开朗豁达,吴长老是我们对他专属而传神的叫法。
我们科的嘉航比我还小几岁,童心未泯,马上凑过来问:“吴长老,我们是被诅咒了吗?”
这话一出口把春瑞他们全给逗乐了,吴长老看看这气氛真不适合说他的那些理论,干脆就坐前面不言语,继续打瞌睡。
我们这些人跟吴长老的世界很不同,吴长老因为有了重大案情才被我们所关注,然后逐渐认识了他。我们不是警察,是安全局。
我们的部门其实就两个半人,春瑞带队,下边一个我,佳航负责通讯、技术、后勤。本来觉着他就是一个打杂的,但是越来越觉着不能缺少这么个人,于是乎就借调过来了,而且是直接找王处要的人。嘉航一开始不太愿意来,我们经常深入到山沟农村还要不停的接触各种神经病,同时升迁很难,找对象都不好找,我自己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人家别的科就不一样了,动不动就出国转一圈,升职晋级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一开始跟嘉航说好了是借调,现在待了两年大家都有了感情,他也终于同意来我们科一起落草,关系正在转还没有办完手续,所以只能算半个人。
我们部门的正式名字叫国内宗教科,负责的可不是宗教管理,实际上关注的是邪教。因为某轮教发神经之后上面对这玩意开始关切起来,他们的人数动辄以万记,影响到了国家安全。
邪教就必然牵扯到普通的宗教,就毫无避免的牵扯到鬼神,没有鬼神那能叫邪教吗?尤其在中国。随着我们这几个特务不停的钻山沟去各地了解情况,发现鬼神这些东西确确实实是完全不存在的,在封建迷信中如果归类的话都属于下九流,还不如风水。当然风水现在要赚钱也要往鬼神上靠,这是他们自己的堕落。
比如狐仙啊,什么黄大仙,都是出现在最愚昧落后的地方,那狐狸换个地方在养殖场里一年不知道被宰了剥皮多少个。黄大仙肉不好吃,难处理,如果像羊肉那么好吃早就成群的养成批的宰了。
春瑞我们俩带着嘉航这几年不知道看过多少个鬼附身和招魂的,有的神乎其神好像不拽着他就飞了,后来干脆建议他们往精神病院送,这话一出口就能有最少一半人当场就好了,再被鬼附身被神仙附身的,一听说送精神病院马上就把仙儿赶走回屋洗碗去了。有的呢确实是自己有病,精神衰弱啊或者神经意识上有些小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完全是自己造成的,说白了就是把愚昧当个性,就跟抽大麻一样,大麻好像没什么事儿啊,瘾还没香烟大呢,但你抽上之后慢慢的就进去了。要是个明白人,如果精神上有了问题就看看书自己治疗调整一下,不明白的呢就让家里人花个十几万找人驱鬼跳大神,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且那些所谓被上了身的,还非常喜欢玩重复“上身”,你花多少钱都没个底。
可是我们这个社会呢,曲突涉薪无恩泽,你教导谁谁就恨上你,于是大家为了生存就闭着眼同流合污吧。那些愚昧落后的地方,就是正规的宗教进去都能立刻变成邪教。就算是极度不喜欢谈论鬼怪的宗教进去,也开始成天跳大神驱鬼,这就叫本地化。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人脑实在是太复杂了,超乎我们的想象。越是复杂的东西越脆弱,你默念一百遍“我要成仙”那可能就会在头脑中形成一种潜意识,让你这个人都发生不易察觉的改变,所以成天看鬼神小说对一个人真没啥好处。尤其还有一点必须要提及,一个人发神经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我和春瑞经常遇到正常人群中有单个人“成仙”的例子,如果周围的人都正常,这个“大仙”一年之内就会放弃成仙灰溜溜的恢复正常人。如果好几个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互相鼓励,互相观摩,互相学习,那就非出了事才能停下来。精神疾病的“传染性”和“群体性”才是我们这个科关注的重点,简单地说不能让一群神经凑在一起。
先说这么多吧,车已经驶进了张家口休息区,大家纷纷下来买吃的活动一下,我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吴长老,潜意识里觉着自己的那些问题只有问他才行。嘉航本来还不放心,要过来陪着,被我赶紧支走了。
吴长老从洗手间出来再去买了个牛肉火烧,对跟在后面的我实在是不耐烦了,“静静,你还怕我跑了?”
一看那就别跟着了,“吴长老,我要是跟踪能让你发现吗?是有事儿要请教。”
吴长老一听也对,“静静,你是想问昨天晚上的事儿吗?”
一听有门,“太对了吴长老,现在有一堆话要跟你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有个女的……。”
吴长老一听脸色都变了,“静静,静静,再也别提这事儿了那可能不是梦。我知道你们都不信这个,那个女的……。”吴长老说到这里脸色更难看了,“将来有机会的话会跟你好好说,先这样吧。”
吴长老说完就往车上走,然后突然回头很奇怪的看着我,“其实更想问你……怎么可能出来?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随后欲言又止,样子看起来越来越玄乎,表情和动作配合的恰到好处丝毫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把我都给看傻了。
还真有个女的?他也看见了?可他说了这么多话我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似乎什么都没说啊,到底他看见了没有?这老狐狸!这世上是没有鬼的……是该离这帮神神叨叨的人远点。正琢磨着,两个火烧凭空塞到了手里吓了我一跳,春瑞在旁边正死死的盯着我看,也觉着挺不对劲的:“还是缺氧,回去到医务室再吸吸氧……还有,晚上多吃点捞面。”
等春瑞上了车,一边关车门一边还跟老吴念叨着:“吴长老就你这次……你别不乐意听啊,太那个嘛了,搞得我们也神神经经的,咱还去下一个吗?王处?”
“王处,您就跟透露点儿呗,到底翻箱倒柜的找嘛?九阴真经啊?咱安全局改名叫保密局算了。”嘉航问的是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对这次任务几个人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