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跪倒在地的李斯,对着李斯沉声问道:“那不知卿对此又有何看法,不知政亦该如何处之?卿若不能从中道出个一二来,政就治你个搬弄是非之罪!政敬佩汝为当世大家荀况之徒,就不要你性命了,你且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嬴政这话可说是戳中了李斯的要害,跪在地上的李斯更是心惊胆裂,他来秦国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他有鸿鹄之志,为了能功成名就,岂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原以为他这次幸运的撞见秦王,更是壮胆前来自荐,没想到要遭受秦王驱逐,更何况他现为吕不韦为舍人。如若吕不韦知道他被驱逐的原因,以他这几年在吕不韦身边对其的了解,吕不韦岂会让他活命离开秦国。
当下李斯,心思急转,强自镇定,然而身体却因为嬴政的话由骨子里发冷,浑身如同筛子过筛般颤抖个不停,低垂着头,高声说道:“大王,且听通古一言。通古生于庶民,长于清贫,既负举家生计之忧,亦负族人光大门庭之望。但为大丈夫者,慨当以慷,不计坎坷不畏险难,若为君王故,通古虽九死亦无悔!大王若要成就大业,则必先安内!”
李斯这话其实是想打感情牌的,想是说明自己的身世清苦,观察嬴政的反应,好以此博得嬴政的好感。可惜的是,嬴政注定要让他失望了,若说生活艰辛,嬴政前世幼小时比李斯还不如,这话如何会让他动容。李斯见嬴政脸色并未有变化,起额头更是不住的磕头于地,撞击的地面发出咚咚地响声,接着说道:“大王,齐桓公为成就霸业,曾言道:‘安内而尊王,尊王而攘外!’但如今秦国朝政尽如吕氏一人之手,其心昭昭,骇然若下。其若不除,大王霸业以远矣。大王,通古所言皆为肺腑之言,一片忠心,日月可表。通古亦知道大王所忧,心有一计可为大王解忧!”
主位上,嬴政好似现在才发觉李斯已经血肉模糊的额头,有些失态的对着李信故作恼怒的说道:“李信,你看看,先生都跪在地上磕破了皮你怎么没看到,还不快服先生起来。”
说完在李斯没注意的一个刹那,给李信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应是道:“信,失职了,请大王恕罪!”而后站起来,走到旁边,将跪在地上的李斯,用双手扶了起来,而后自责地对李斯说道:“先生恕罪,李信刚刚走神了,还望先生谅解!”
看到这,李斯哪里还不会明白刚刚是嬴政他们的对其的考验,心中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亏自己往日自认才智高人一等。没想到连这点都没看透,看来自己是高估了自己的才能。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李斯高估自己,而是他低估了嬴政,他没想到,不及弱冠之年的嬴政,这位少年君王,他身上的王之气势会这么强烈,比之他在山东六国看到的那些君王还要高上几分,一时被其气势所夺,自然心生异常了。
见李斯被李信扶起来,其额头鲜血淋淋,使得其略显英俊儒雅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嬴政一副痛心疾首的,满是悔恨的说道:“先生受苦了,都怪政刚刚思虑先生所说走神了,要不先生也不会受这等皮肉之苦。先生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生如此让政情何以堪啊!”
李斯听得嬴政的话后,心中却是早已心花怒放了,原本因为嬴政他们如此对待于他,心中的不豫之色,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当下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说道:“大王,通古曾立志若遇明君,必定效忠于他,身体立竭,再死不惜。身体发肤皆为皮囊,能遇大王这等未来天下之共主,若为效忠,即使舍弃皮囊,通古亦无悔矣!大王乃贤德明君,通古之心,请大王明察!”
李斯这话可说的是天花乱坠,一副完全忠心为嬴政着想的模样,嬴政好似也被其所说的话感动,有些不胜唏嘘的说道:“先生之心,政亦明白,可是先生不知政之苦啊!之前,政以为先生是吕氏派来试探政的间人,故才如此针对先生,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说完,嬴政就是从主位上站起来,对着李斯就是一个九十度躬身的大礼,李斯见得嬴政如此,连忙摆手摇头,口中不住的称大王使不得,上前去阻拦嬴政,可惜的是他的位置离嬴政有点远,最后还是受了嬴政这一礼,李斯心中亦是兴奋亦是惶恐,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哪里。嬴政见了,不以为意,面色略带苦涩的说道:
“先生有所不知的是,别看如今政贵为大秦国的国君,表面看似风光无限,但政之苦又谁知?如今秦国朝政之上,可信任之人不多,未有李信和蒙氏兄弟他们;他者,或为吕氏一派,或为华阳太后和昌平君熊启一系,前者看似多有倚靠政,可却全然为把政放入眼中,不过是挟持政掌权而已;后者,其心可诛,对政之王位亦是虎视眈眈,恨不能政早死,好扶政之弟——成蛟上位,以令其掌控秦国朝政。”
“大王,可听通古刚才所言!”李斯上前进言道:“大王之处境,通古虽不能全明,但跟随吕公身边日久,亦有几分了解。所以通古心中有一计,可为大王解忧!”李斯说完,见得嬴政眼神一亮,而旁边的李信和蒙氏兄弟亦是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唯有同样是以计谋见长的蒙毅,有些心有不服的说道:“毅愿洗耳恭听先生之言,却不知先生所何为?”
不过,显然李斯对于蒙毅刚刚出言讽刺他,心中有点隔阂,故作神秘的说道:“有道是法不传六耳,此计只可出得通古之口,入得大王之耳,却是不好让第三人知晓。还请大王,附耳过来!“
“你...!”蒙毅当场就被李斯的话气得横眉冷对,心有不服的看着他,无奈只能在一旁心生闷气。嬴政见此,却是略有所思的想到:也许这也是历史上李斯、赵高和蒙氏兄弟不合的原因,出身将门的蒙氏兄弟性格中带着军人的特质,而李斯和赵高之流,在他们看来亦不过是偷奸耍滑的小人而已。
就这一会,李斯就已经走到了嬴政跟前,嬴政原本因为行礼而为坐下的身体,微微向前俯过去,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李斯见状,抬起自己的左手,用衣袖挡住自己的半边面颊,在嬴政耳边细声细语的说道:
“大王,想那吕氏当初不过是赵国邯郸一微薄商人,他能有今日成就,完全在于...在于...”
说道这里,李斯话语开始有些吞吞吐吐起来,面露难色。嬴政抬头瞧见其脸色,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冷哼说道:“放心,政亦不是那种心胸狭小之人,先生有话但说无妨,政亦不会怪罪的!”
“如此,通古得罪了!大王!”李斯虽心中有些不安,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吕氏能有今日之权势,完全就在于先王怀念当初其在先王落魄时的扶持之恩,故先王对其可说是恩宠有加,加之先王遗诏命其和赵太后一起摄政,这才造就了他今日的成就。赵太后贵为女流,却是从大王登位至今,从未插手朝政之事,故此朝政皆入吕氏之手,大王若要铲除吕氏之祸,还须从赵太后出入手,说服太后插手朝政。不过,通古曾听言,太后出身其最初为吕不韦府上之舞姬,通古思虑不知太后对吕公是否会怀念旧情,这却是未可知之事。”李斯说道这里显然有些犹豫,不过马上其眼里就露出了狠辣的杀意,徐徐说道:“不过大王放心,要太后插手朝政只不过是通古对吕氏的扰敌之计,真正的却是还另有谋划,通古受吕氏看中,知道其最近几年聚拢门客,筹划著书立作。李斯思虑,可从此以为突破口,布局设计吕氏。”
“哦!!!”嬴政听得李斯说起吕不韦一直在招收门客著书立作,想来就是后世有名的《吕氏春秋》,有些好奇的对李斯询问道:“不知先生可曾有幸阅览其所著书籍之内容?对其不知有何看法?”
“大王,请恕通古直言,单学术论,吕氏所著之书:非法,非墨,非儒,非道。亦法,亦墨,亦儒,亦道;采六百余年为政之成败得失,成一家之言,可谓之杂家。然则其以义兵、宽政为两大轴心,以王道统合诸家治国学说,可说治国之良策,但却非强兵息争,一统天下之良策,其书中之处多有和商君法制不合,故王上可以此为文章,陷之!”
嬴政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斯,这世因为嬴政的缘故,赵姬和吕不韦亦是多有疏远,吕不韦对此亦是很无奈,不过好在赵姬并不插手朝政,他也不用为忧心手中权力被分割。且廖毐之事也并未发生,故此历史上嬴政对付吕不韦的计谋也没法实施,现在听得李斯之言后,嬴政不由感叹此人真的是诡计多端,手段亦是狠辣,对于对其有知遇之恩的吕不韦如此,嬴政也就想到了历史上其在嬴政死后所作的,也就理所应当了。
不由的心生感叹,有些人注定是为了阴谋而生,恩情对于他们来说,亦不过是他们人生前进的一步伐而已,就如李斯之流这样的;而如李信和蒙氏兄弟这样的,却是恩情与荣耀生于一切,可说为之付出性命亦是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