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在乾光殿前遇到顾锦夜,我虽是马马虎虎的应付了过去,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今日已是明澈离开的第二日,这种不安越发强烈,我总觉得今日会发生什么,紫月也一夜未睡,一直在殿前守着,我依旧呆在乾光殿的密室里,隔着那扇小窗呆望着殿外的景。
不知明澈在外狩猎如何,他连紫月都没带走,一个人是否可以得心应手,又怕萧党余孽狗急跳墙,会对他不利。可我如今已自顾不暇,太后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我有些后怕这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彼时乾光殿前一座凤辇由远及近,旁边两排侍女跟在辇后,太后果然还是来了,凤辇上的太后面色有些难看,皱着眉毛,怒气冲冲的样子。
“……果然还是来了,”我喃喃自语,走到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衣襟珠饰,拿起木梳扫了扫额前的碎发。
乾光殿前已传来一声唱喏:“太后驾到。”
太后盛气凌人的冲进殿内,瞥了一眼君公公,便说道:“新皇后呢,还不请出来?哀家听说皇上将新后安置于乾光殿,好生养着。没想到新后身怀有孕,居然还敢在皇上不在的时候,与朝中重臣私通!”
君公公吓得忙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这……新皇后确实在乾光殿,可皇上一向不让奴才近身,奴才也不知新后在何处啊。”
太后冷哼一声:“君公公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找不到新皇后,哀家砍了你的脑袋!”
君公公一脸的如丧考妣,抖似筛糠,一个劲儿的磕着头。
我自密室出来,进入侧殿,自侧殿走出,正看着君公公如此模样,忙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君公公如释重负,忙朝我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太后万安。”我朝太后行了个礼,不卑不亢。虽然已在殿内听的一清二楚,但我还真没想到太后为了除我真是用尽手段想尽方法,不知在这乾光殿附近安插了多少眼线。
“哼。”太后狠狠的瞪着我,扬起手来就要给我一巴掌。
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紧紧的攥着,她皮肤细致,虽然已有年纪,却还是禁不起我这样大力的紧握,太后一脸震惊的盯着我,怒不可遏,仿佛我就要受了她这一巴掌。
我看了眼她身后的清宁,手里竟端着一杯酒,黑色的液体,装在一只夜光杯里,酒光熠熠生姿。
我心下已是了然,抬头直视太后:“本宫已是准皇后,并未做错任何事,太后上来便要掌嘴,是否有些不通情理?”说罢我松开了她的手,我身上的旧伤尚未好全,抓了她的手腕这许久也有些力不从心。
“新后真是好大的胆子!哀家的凤体你也敢冒犯!”太后震惊之余,更是震怒,“你没做错任何事?!与朝中重臣私通,罔顾皇上天恩,哀家甚至都怀疑你肚子里的龙种是否有假!”
“太后说本宫私通,也要拿出证据,皇上走前曾密诏本宫助太后协理后宫暂代朝政,乾光殿上,本宫与太后皆是主。”我看向太后,努力镇定,一字一顿道。
太后气极反笑:“你还打算装到什么时候?璧相?”
我不禁一怔,看了眼太后身后的清宁,继而说道:“本宫不认识什么璧相,太后无需诸多欲加之罪。”我只能尽力保持冷静,装作一概不知,不能被发现其实早已外强中干,如今明澈已走,只剩我一个,我能压得住这帮人的,只有这个身份罢了。
“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太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拍了拍手,一个侍女模样的人便走入大殿。
太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女,说道:“你说说看,你昨日里都看见什么了。”说罢她又狠狠的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这……奴婢……奴婢是乾光殿前的打扫侍女,”那小丫头跪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奴婢看见昨日里,御史中丞来找皇上,正遇见新皇后,两个人举止亲密,谈笑风生。”
“……”我微微一怔,看了太后一眼,继而说道,“御史中丞来找皇上递送奏折,本宫只是告知他,皇上已不在宫中罢了。”我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狠狠的对地上的侍女说道,“你若是敢信口雌黄,在太后面前诬告本宫,那就别怪本宫拿宫规处置你了!”
太后冷哼一声,又扬了扬手:“这侍女所言是否属实,把御史中丞带上来一问便知。”说罢几个内侍便将顾锦夜自殿外带了上来。
我咬了咬牙,太后还真是做足了手段,死也要让我死的有个名目,好向明澈交代,私通重臣,龙裔血脉存疑,足够我株连九族了。
顾锦夜走到我与太后面前,皆是诧异,看了一眼太后,行礼道:“太后万安,不知传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我握了握拳头,看了一眼顾锦夜,他亦是疑惑,见我面上有些不自然,马上变得谨慎起来。
“哼。御史中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与新皇后私通!”太后抬手一指,指向顾锦夜,深深的皱着眉。
顾锦夜闻言忙双膝跪地,他背上的伤似乎还没痊愈,这一跪竟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
“微臣尚不知何人是新皇后,又如何与她私通,太后万万要明鉴。”
“哀家早就知道你会一概不认,”太后瞥了顾锦夜一眼,又指向我,“此人便是新后,你敢说你没见过她?乾光殿的侍女都见过你昨日找过新后,相谈甚欢!”
顾锦夜微微一怔,便回答道:“微臣昨日里是见过这位姑娘,可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新皇后,”他语气有些怅然,继而说道,“微臣昨日只是向新皇后询问了一句,皇上在何处罢了,太后万不能听信以讹传讹捕风捉影之事啊!”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锦与我说的一样。
我看向太后,静静的说道:“太后这次相信了吧,可以还本宫清白了。”
“纵使你二人表面上看起来并无私情,”太后咬牙切齿的盯着我,一字一顿道,“可宫里如今已传的沸沸扬扬,说皇后你肚子里怀的龙种根本不是皇上的,你可敢传召太医验证真伪?”
看来太后是想传召太医验证龙裔怀上之时的日子,可就算我肚子里真的是明澈的孩子,同意太医来验,届时也会被将计就计顺势诬陷,太后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最关键的是,我肚子里根本没有孩子。而如果拒绝太医验证,便更是坐实了我心虚,此中有假。太后今日实在有备而来,该怎么办呢。
顾锦夜看出我为难的样子,开口说道:“太后无需麻烦太医院,微臣学过几年医术,不如由微臣来……”
“你给哀家闭嘴!”太后瞪了一眼锦,转而对我与他说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两个奸夫****,相互包庇狼狈为奸!”
太后怒不可遏,又冷笑一声,“怎么。皇后是怕了是吗?还是说你肚子里怀着的根本就不是皇上的龙种!”
我猛然一颤,咬了咬牙,顺势而怒:“太后此话是要将本宫置于死地!莫说今日太后要验证,就算是皇上来了,本宫也绝不任人怀疑,任人验证!”
“本宫身怀的就是皇上的龙裔,任何人不能亵渎!本宫说不验就不验!”我抬手护上小腹,继续与太后争锋相对,“本宫身怀的是晋国未来的君王,绝不任人践踏皇室尊严!皇上与本宫皆视腹中之子为珠为宝,何况他还是太后您的亲皇孙!”
“你……!”太后狠狠的瞪着我,抬手愤而一指,身体有些颤抖,她又缓缓放下了手,看了一眼身侧的清宁,随即吩咐道,“将御史中丞送回顾府,今日内不得入宫!”
清宁摆了摆手,示意太后身侧的几个内侍将锦带下去,锦大惊失色,慌忙说道:“太后!新皇后身怀有孕,万不得有事!事关江山社稷,微臣乞求太后,再有怒气皆由微臣一力承担!太后!”
我担忧的看着他被带下去,心里一阵酸楚,太后应当不会为难他。乾光殿前的一处隐蔽之处,似乎瞥见紫月握住青锋剑的模样,我缓缓摇了摇头。
现在正殿之内,只剩下我与太后,还有一个清宁嬷嬷。
空气瞬间凝结,严肃的要爆裂一般。
我的手仍放在小腹上,我一脸敌视的盯着太后,生怕她威胁到我“腹中之子”。
太后瞥了一眼我,脸上已换了神情,没有那样的怒不可遏,只是走到我面前,抬手打掉我护在小腹上的手,我猛然一怔,向后退了一步,抵在身后的书案上。
太后轻笑一声:“璧相还想演到几时啊?”她虽是没有多大的怒气,却是分外的冷酷,像是处决犯人的刽子手。仿佛我在她眼里,渺小如同蝼蚁一般。
“本宫听不懂太后在讲什么。”我冷冷的说道,又抬起手来贴在小腹上,我必须要让太后彻底相信,我的确身怀有孕。
太后看了一眼我停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笑:“璧承珠,朱成碧。你以为哀家真的傻么?”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三年前你来到晋国,便深受皇上宠信,一路高升,直至拜相。皇上如此珍视于你,为了保全你,甚至远离你。连哀家都瞒了过去。”
太后又轻笑一声,抬手拂了拂头上华丽的珠翠,琳琅满目。她又靠近我,抬手握住我的下巴,目光骤然一冷:“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告诉过你。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是皇上的软肋,所以你必须死。”她说的话语气不轻不重,却是在掌握我的生死。
既然她已全都知道,那我便无需再掩饰了,反正此处也没别人了。
“太后说的不错。”我顿了顿,又勾了勾唇,“我朱成碧便是璧承珠,三年前我来晋国之时,名字也早已表明身份,我从无欺君之罪。”
“呵。”太后放下手,转身走向清宁,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不愧是朱家的女儿,果然有胆有识。”
太后甫一停顿,又一字一顿道,“可哀家要你必须死!”
随即她向清宁嬷嬷使了个眼色,清宁端着那杯毒酒便向我走了过来。
“我看谁敢!”我向清宁怒斥一声,转而对太后道,“太后不要忘了,我如今已是晋国皇后,身怀龙裔,我腹中之子是皇上的唯一亲子!”我只能继续再拿身份负隅顽抗,我与明澈等了这么久,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太后一怔,静静的看了一眼我的小腹,冷冷的说道:“比起孙子,哀家更在意儿子,动手!”
清宁已拿着毒酒离我越来越近,我忙向后退,只能再拖延时间,全然不知额前已布满冷汗。
“住手!”一个身影从殿外闪进,挡在我面前,紫月单膝跪地,向太后说道,“皇上命属下保护皇后,万不能有任何损伤,不管是任何人对皇后有损,属下皆可先斩后奏。”说罢他站起身来,青锋剑已搭在清宁的脖子上。
“放肆!你是何人!”太后彻底激怒,很明显欲除我后快。
“青锋长剑,如影随形。属下便是先帝当年密诏留在皇上身侧,为皇上铲除一切不利之人的影卫。”紫月一字一顿道,手上的青锋剑力道又添了几分,清宁一动都不敢动。
“哼。好一个影卫。”太后冷哼一声,径直走到清宁面前,拿起案上的毒酒,又朝我走过来。彼时紫月的长剑已抵在太后的腰侧。
“太后不要为难属下。”紫月冷冷的说道。
“皇上真是孝顺,竟养了你们这帮忠心的奴隶!”太后咬牙切齿,自然想不到紫月竟然真的敢拿剑指着她。
我不禁深深的吸了口气,脚下已经无力,软软的滑坐在地上,我朝紫月摇了摇头,太后毕竟是明澈的亲生母后。
紫月依旧不肯放手,握着长剑说道:“请太后立即回千禧宫,否则属下只能依照皇上的命令办事了。”
“你敢!”太后回身面对紫月,狠狠的瞪着他,“哀家乃是先皇遗孀,先皇赐你影卫之职,不是让你来忤逆哀家的!”
紫月略一迟疑,手执长剑依旧未松懈:“属下如今已是皇上的人,只听命于皇上,太后请立即回宫!”
“久闻凤将军卓然不群,今日太后凤体若有何损伤,凤将军就算献上九族也难抵罪过。”在一侧的清宁终于还是开了口,她走到太后身边,轻声说道,“太后,这影卫甚是难缠,不如先行回宫,再做打算。”
“任凭你杀了哀家,哀家今日也要毒死这女子!”太后完全置若罔闻,拿着毒酒就朝我走来,我脚下已没有任何力气,太后的一双绣鞋已离我越来越近。
这或许便是宿命吧,我与明澈终究是有缘无份。我又想起当年初见之时,他言笑晏晏的模样。
我渐渐合上了眼,等着毒酒被送入口中。
“且慢!”彼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我还未睁开眼睛,已被拥入怀中。
明澈一身戎装,脸上尚有几滴血迹,脸色有几分憔悴,紧紧的抱着我,轻声说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若非明澈及时赶到,我与他恐怕又再一次阴阳相隔。
我终于支撑不住,全然搭在他肩上,咧了咧嘴角:“阿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澈将我拦腰抱起来,他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呆愣的太后,行礼道:“儿臣恭迎母后回宫。”
随后便将我抱去偏殿,独留下已然痴楞在当处的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