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到老奶奶家洗干净脸之后，才发现苏锦钰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老奶奶便不顾苏锦钰的反对，称呼他“苏娃”。大约是燕国的地方称呼吧，苏锦钰很是无奈，却也不好对一个老人家发脾气。
“奶奶您休息吧。”接过老人手里的药碗，苏锦钰进屋就看见林森脸色苍白的看着门口。见他进来，神色复杂的把脸扭到一边。
摇摇头，苏锦钰把碗放在床前：“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吧。”顿了顿，还是不忍的看向他，“别太难过，活下来的人更应该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林森红了眼眶，却还是不愿意看着苏锦钰，乌达在外面看到，忍不住开口：“要不是锦钰，我们哪里还能在这里说话？林森你……”
“若不是他，我们根本就不用走这一遭！那些人也不用白白送了命！他才是害了四十八条人命的凶手！我难道还应该感激他么！”
林森猛地转头对着乌达吼道。
苏锦钰沉默着低下头，乌达叹口气，推着他的肩膀离开了屋子，顺便关上门：“你别在意，林森一直就是这样的。他正在气头上，过会儿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我知道。”苏锦钰低声道，垂着的眼睫遮住眼睛里的情绪，“但他说的也没错……你……”
“能为国捐躯也是一种光荣，苏锦钰，不管你只是为了救出太子，还是为了岐国社稷，能被选中跟着你一起去做这件事，是张大人对我们五十个兄弟的肯定。所以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张大人，为了岐国，为了我们自己的梦想。这笔账，应该记在燕国那些混蛋头上。”乌达说的认真，眼睛专注的瞪着苏锦钰，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哪个说咱们燕国是混蛋？”老奶奶正晒着太阳洗菜，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话，狐疑转头瞪着苏锦钰，“苏娃，你是混蛋？”
苏锦钰哭笑不得，话又不是他说的，他也不是燕国人……
“老奶奶好像很喜欢你。”乌达笑。
“天下百姓都是一样的。”做错事的永远只会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林森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已经在这个小屋里耽搁了两天，一来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还在找他们，二来……现在完全不知道外面的形势究竟是怎样。
若不是林森的伤口时时提醒着他，他几乎要以为生活就该如此安逸。
“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苏锦钰下了决心。
乌达也没有异议。毕竟是在燕国境内，在一处停留太久更容易暴露位置。
晚间的时候，苏锦钰再去给林森换药。
“明天离开这里，你没问题吧？”
“……嗯。”林森闷闷的回答。苏锦钰也不在意，等他喝完药收了碗转身就走。
“苏锦钰……”
苏锦钰顿住，转身看他。
林森看他一眼，又扭过头，憋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抿着唇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苏锦钰缓缓勾起唇角：“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第二天走的时候他们没有惊动老人家，苏锦钰回头看了看那栋小小的屋子。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战争。战争唯一的用处，就是让无辜百姓为君王的错误买单。
只有三个人的队伍行进起来脚程快了很多，深夜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城镇。乌达因为对于苏锦钰心存感激，在苏锦钰提议住宿客栈的时候并没有反对。林森虽然觉得这样很危险，但架不住那两个人已经走了进去，板着一张脸也只能跟了进去。
三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老奶奶的儿子年轻时的衣服，倒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燕国的人，苏锦钰倒不担心会被怀疑。
谁会想到本该战战兢兢东躲西藏的人现在会舒舒服服在客栈里沐浴？
苏锦钰长出一口气，半张脸都闷在水里。
感觉热气在眼前缭绕，闭上眼，眼前仿佛还能出现那时候的场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而那些人虽然都遮着脸，可他却能感受到那一双双眼睛，如同嗜血的恶魔一般，闪烁着令人恶心的光芒。
“噗噜——”吐出一串水泡，苏锦钰起身刚想拿毛巾，就听见门外咋咋呼呼的声音。
“苏锦钰！你……”
“干什么……”无奈的又缩回水里，苏锦钰皱着眉头看着林森。
“你真的要救那个废太子？”林森情绪激动的冲过来，抓着苏锦钰的肩膀就要把他拎起来。
苏锦钰慌忙两手抓住宇通边缘，使劲儿压着身体才没被迫站起来，冷着脸低吼：“我救不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先放手。”
林森气呼呼松手，看着苏锦钰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又瞪着眼睛：“你要洗到什么时候？”
苏锦钰气笑了：“跟你有关系？”
林森撇嘴：“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怎么那么滑……跟个姑娘似的。”
“你知道？你摸过？”
林森登时脸红起来，瞪着眼：“我才没摸过呢！你别胡说……你……你先洗着吧……”这时候才发现苏锦钰的确是不像寻常男儿那样皮糙肉厚肤色黝黑，热气蒸腾之下，白里透红的肌肤甚至称得上艳丽。艰难的别开眼，林森也忘了自己冲进来是为了什么，落荒而逃。
苏锦钰松了口气。穿好衣服之后才觉出不妥。救太子这件事，他现在虽然并不忌讳被人知道，但是为什么林森的反应那么反常？好像是……很不乐意。
这是一群为了自己的国家可以献出生命的人，为什么得知他的目的，会有这样的反应？
明明是一样的夜色，可是在燕国看着，却分明像是不一样的世界。楼下的街道繁华喧闹，燕国国风比较开放，随处可见男女结伴同游的场景。
苏锦钰坐在窗边托腮看着。那样寻常的生活，寻常的欢乐，已经离他无比遥远。
也不知道曹匡的身体怎么样了……叹口气，苏锦钰关上窗。
一夜无梦。
一早醒来开门的时候，苏锦钰倒是被惊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