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榆拿着姐姐送的演出VIP入场券,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费劲地找着他的座位。原本凌榆是对这种演出根本没任何兴趣的,你让一个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人去看一场歌舞表演,怎么都让人觉得有种讽刺的意味,但凌桐生平第一次的登台演出,姐姐的期待凌榆是心神领会的,再怎么样,也是要来捧个场的。尤其,凌榆还有另一层目的,他想来找一找那个可能让凌桐不再单身的对象,会是哪一个。
凌榆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前两排的右手边的殷梨,她身边还有一个看上去跟她熟络的男人,侧着头在跟她说着话。凌榆觉得没有必要费大劲上前去打招呼,无声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殷梨从餐厅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她是怎么回到大礼堂的,怎么找到座位坐下的,KEN在她耳边还说了些什么,甚至主持人什么时候宣布演出正式开始的,她都没有注意。
舞台上的霓光人影在殷梨的眼里都只是浮光掠影,她没有聚焦的望着台上,脑袋里还一直在想着KEN的话。
真的象KEN说的那样吗?言,他是在意我?可是,他不是只狂爱于他的舞蹈吗?他只是个热爱舞蹈的工作狂,他做的一切,包括学手语不都是为了跳舞吗?凌桐也热爱舞蹈,凌桐对手语有着和言一样的感触,他们不是很投机很融洽吗?可是那天他对我微笑的目光,可是KEN说他喜欢我?还有,我对他到底又是什么呢?其实偶尔会想起他的面容,不是已经挺好的了吗?会这样想起,就是喜欢了吗?也许,也许只是同情,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呢?
可是,可是我确实有不舒服,怎么我看到他们很合适地在一起,就会那么不舒服呢?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殷梨越想越乱,对于这种她不熟悉不擅长的科目,不自觉就懊恼地甩了甩头。这时,旁边响起了KEN那种带点调侃,又似乎了然一切的口吻:“别想那么多了。”
他转回头,很温和地对她笑着说:“有些事情不是靠一个人自己脑袋里瞎想就可以想明朗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有一天他会很明确地让你知道的。到那个时候,你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了。相信我,这一天不会很久的。”
殷梨抬头望住KEN,没有主张,但心绪却也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现在,我们看节目好吗?很不错哦,很多旋律很有参考价值哦。”他又拍了拍她的头,很慈爱很宠溺的样子。
殷梨心头涌上来一股感激之情,听话的点点头,用纸笔写了一个大大的“谢谢!”
他,却仅仅是一笑而过。
殷梨这才开始静心地看演出,看到好几个原来的同学在上面展示歌喉,原来没有了她,她们也是实力不俗的。只是,现在殷梨关注更多的,会是歌曲本身的内容了,琢磨每一句词的用意,感受每一个音符领引人们听觉效果的差别,体会整个曲调所表示的情绪和心事。
中间有一首歌的风格很熟悉,殷梨看看KEN,他很赞许地说:“果然灵敏,就嗅出是我的气味了。这首歌是我作曲编曲的,怎么样,感觉出了什么?”
殷梨又仔细听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写下:“背景音乐的吉他部分最具灵魂,脱离主旋律的紧凑,却象在似有若无地诉说故事,忧伤的感觉其实很淡,反而给人安详的感觉。”
她听完最后一段时,有些模糊不确定地写下“通透”二字。然后才抬起头向他求证。
秦霄天看向殷梨的眼神有点闪烁,让她琢磨不透她到底有没有听懂、听对他的音乐。而他,也在琢磨她,看进她眼睛里的目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殷梨推推他,问他意见。
他很快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用一如平常的平淡的口吻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潜力的学生。”
也是在最短时间里听懂我的一个人——这是秦霄天自己在心里追加补充的。
能得到老师的如此赞誉,对当时的殷梨来说,是一份巨大的欣喜,这种喜悦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会的最后,也就是殷豪设计的手语舞剧,被作为压轴重戏上演了。
当熟悉的音乐,和殷豪、凌桐的身影都相继出现,殷梨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舞台上。殷豪的舞姿是最熟悉也最夺目的,还有凌桐,虽然是她很打包票拍着胸脯推荐给哥哥的,但真的没想到她的舞台发挥也能有这么惊艳,跟整个舞队融合地那么天衣无缝,哪里看的出来是替补上去的?殷梨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
手语部分竟然成了高潮,凌桐的表现尤为突出,殷豪的手语动作看得出,也娴熟了很多,一定是平时跟凌桐练习的。
殷梨正想着欣慰地微笑时,台上的灯光突然全部黑了下来,音乐也嘎然停顿,大家都屏着气好像在等待什么,几秒钟后,台上亮起了一束追光灯,打在舞台中间的一个男生身上。
是欧阳震言!
天呐!——殷梨反射性的抬手捂住了口。这是怎么回事?言怎么会出场?他们竟然做了这么大的改动,言怎么会也参与进了这个舞剧呢?
欧阳震言的独舞引起了相当大的震撼,殷梨、KEN,甚至快眯着眼打瞌睡的凌榆,和所有现场观赏演出的观众,都被他的身影紧紧牵住了视线。
这就是他废寝忘食苦练出来的成果吗?动作流畅、刚柔并济,举手投足都蕴涵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感情在里面。是什么?到底是什么给他这种灵感的?配合的音乐是一段钢琴独奏,好像有些忧伤,一种挥之不去的忧伤,那么牢固地纠缠在人心里。殷梨的心,又一次被牵动着禁不住颤抖。
他这是要表达什么?他好像是在挣破这种忧伤,还有手语,他在用手语!当殷梨看懂这些动作,又一次震惊无比。秦霄天也觉察出这动作是表示了什么意义,低声问她:“这是什么?你看得懂吗?”
殷梨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欧阳震言,仿佛听画外音那样,条件反射般的点头,她机械地拿起纸笔,写下:是手语。然后她开始一词一句地翻译给他看:
音乐在指尖流淌,
在挥手间跳跃
在转身间沉静
在纵跳间爆发
音乐是你我共同的灵魂
这里,灯光又猛然间全部重新打亮,完整的配乐又重新放起来,欧阳震言融入了所有的舞者当中,和殷豪、凌桐他们一起,最后结束了这个舞剧。
帷幕落下。全场寂静无声。
直到不知是谁,响起了第一声掌声,仿佛惊醒了所有人一般,掌声轰鸣!
此时,KEN就着殷梨的便签本在匆忙地记录着什么,殷梨则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无法自拔。“音乐在指尖流淌……音乐是你们共同的灵魂!”眼前的舞台已经被一层泪花模糊了,她听到他们出来谢幕,可是她看不清,深吸一口气抹去眼泪,她开始用力地给他们鼓掌!
殷豪远远地就朝着殷梨座位的方向开心地挥着手里的花,凌桐站在他的身边,和其他队员一起鼓着掌,有人上台给欧阳震言送了一束鲜花,他接过的时候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还是那么认真,认真到让殷梨第一次明确地感到了心疼!
而坐在他们俩后两排的凌榆,全场的掌声对于他而言是为无物,他始终锁着眉,全程都紧紧地盯着舞台,台上一共有两个男人比较突出,一个是出场和终场时的领舞者,一个是中场的独舞者,这两个男人用手语的方式跳舞,还是让凌榆有所震动的,原本认为和所谓的音乐、舞蹈绝缘的无声人群,竟然也从他们肢体动作的律动和缓急中感觉到了一点他们所谓的“节奏”,尤其,凌榆第一次看到姐姐凌桐用另一种方式展示手语时,感应到她激动飞扬的情感,这到底是音乐和舞蹈的力量,还是爱情的力量?如果有后者的成分,那到底会是热情不羁的领舞,还是沉重峻刻的独舞?
凌榆的嘴角划出一道轻微的弧线,这次,果然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