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宋野眼前的，是一张非常苍白的脸，头发凌乱，眼神疲倦。宋野心下揣测，这曹明俊一定是杀人以后，内心受到煎熬，才会如此疲惫不堪。
曹明俊问：“出了什么事吗？”
“你生病了？”杨玄不说案件，反而关心起曹明俊的身体状况。
曹明俊咳了两声：“应该是感冒了，吃了点药，睡了一天，头却更疼了。”
“我们能进去谈吗？”杨玄说。
曹明俊点点头，请杨玄和宋野进门，并关照他们不用换鞋。
杨玄和宋野在沙发上坐下。
曹明俊端来一壶茶水，用干净的杯子给他们两人倒上。那是白色的瓷杯，算不上静美的工艺品，杯身没有字花，但如牛奶般纯白的颜色，看起来很舒服。
从进屋开始，宋野就一直留心打量曹明俊的家。
室内简单而整洁，屋子里没有复杂华丽的家具，除了生活必用的东西外，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陈设，装修的风格也是极简的灰白色。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女人的缘故，桌柜上没有花瓶，墙壁上没有画，连一个相框也看不见。
宋野之所以会留意这些细节，是因为他曾经和女友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他的房间很简陋，却因为有了女人而变得充满色彩。分手以后，宋野躺在床上伤心，环望四壁，总感觉少了些什么。最后得出结论，是离他而去的女友带走了满屋的色彩，带走了那些富有生活情趣的点点滴滴。
自那以后，宋野每次搬到新宿舍，总会在墙上贴一些自己喜欢的海报，这算是前女友带给他的最深刻的改变。
所以，宋野能明显察觉出，单身的曹明俊也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很不注重生活的情趣，屋内虽然干净，却也单一乏味，大概是将所有精力投注到工作中去了。
杨玄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接到报案，报案人称她的舍友失踪数日，无法取得联系。失踪的女孩名叫李静香，是你店里的员工。”
杨玄没有提李静香遇害的事，而是把立足点放在李静香失踪。
宋野不明白他这么说的原因，瞧了杨玄一眼，挠了挠头，察觉出这里头有玄机。
曹明俊愣了两秒，点点头，脸上没有惊讶和不知所措，而是明显的失落：“我昨天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杨玄并无意外，点头继续问：“我们了解到，李静香失踪的那天晚上，曾告诉舍友她出门赴约，约会的对象是你？”
曹明俊点头说：“是，我们去市中心的一家餐厅吃饭。”
“吃完饭，你们去了哪里？”
曹明俊回忆着说：“出了餐厅以后，我准备开车送她回家。但是我接到电话，临时有事需要处理，所以找了一辆出租车送她。”
“那是几点？”
“大概9点钟吧。”
“之后你们有没有联系？”
曹明俊摇头，非常肯定地说：“没有。”
“你说没有联系，是指当天晚上，还是指，一直到今天？”
“是……一直到昨天上午。”
曹明俊咳了两声，喝了口水，表情有些苦涩。
宋野很想大跳起来，指着曹明俊的鼻子问：你不要撒谎，作为李静香的男朋友，真的会连续多日不联系她吗？从警方的口中得知女友失踪，你竟然能这么安然地坐着回答问题，没有半点紧张和担忧？
但宋野不敢破坏杨玄的询问进程，心中虽然积聚着疑问和怒火，也只能偷偷地捏紧拳头。
杨玄看到了宋野藏在桌底的拳头，轻轻笑了，继续问曹明俊：“很抱歉，我不得不对你的陈述表示疑问。据我们了解，你和李静香是情侣关系吧？这种情况下，你说昨天才跟李静香联系，未免有些奇怪？”
受到警察质疑，曹明俊微微点头，但随即又摇头说：“其实我和李静香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而我没有联系她……也是有原因的。”
曹明俊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表情更加苦涩，甚至还有些悲哀。
杨玄问：“能否跟我们详细说明你的原因？”
曹明俊叹了口气，叹气声微弱却绵长，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整理思绪和措辞，半天才开口：“我和李静香认识有一年多，互相产生好感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其实现在想起来，说‘互相有好感’，可能不准确，也许那只是我一厢情愿。我早该想到的，像我这样四十三岁的男人，想和二十岁的女孩在一起，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也许我的追求很让她苦恼，前些天她的父亲来找我谈过，让我不要再骚扰他的女儿，他告诉我，李静香已经有了同龄的男朋友，和她很合适。为此我也做了反思，我觉得自己确实不该有那样可悲的幻想，所以决定和李静香正式告别，这才有了那一晚的约会。”
杨玄瞧向宋野，听了这番话，宋野那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改为摩挲手指。
杨玄问：“所以，13号晚上进餐期间，你和李静香说了这些话，并就此分手？”
曹明俊摇头说：“没有。我的确是想要那么做，但那天晚上我一句也说不出口。这既有主观的因素，也有客观的原因。我想，既然我们都不是情侣，又哪来的分手呢？不过，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吃完那顿饭，以后就不再联系了。”
宋野不禁重新打量起曹明俊，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又想得通了。曹明俊践行了对李静香父亲的承诺，不再追求李静香，所以13号以后，一直不联系李静香，到了17号，可能由于太过思念，给李静香打了电话，却发现电话关机，担心之下，奔到江晨园一看究竟。
但是，有一个问题，还是想不通。
宋野想，那就是曹明俊对李静香失踪的反应，似乎太过平静。即便分手了，得知李静香失踪，曹明俊这种只有失落却没有担心的表情，好像不太合情理。
这时，杨玄又问：“昨天你给李静香打电话，没有联系上？”
“是的。我去她住的地方看过，好像从13号开始，就没有再回宿舍了。”曹明俊回答。
“你不担心她出了意外吗？”
曹明俊点点头：“有一点担心。”
有一点担心？什么叫做有一点担心？宋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用不解的眼神看向曹明俊。
曹明俊似乎明白了宋野眼神里的疑惑，解释说：“其实，我大概知道她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