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解释说:“李静香的父母这次来城里,显然是为了女儿的事。即便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亡,这么多天联系不上,也应该早就急得坐不住了。他们住在新区,得知临泉路清理出来,肯定会立刻赶去江晨园找女儿,你只要在江晨园等着就行了。就算你不去等,他们听到范冰说李静香已经失踪多日,也会立刻去派出所吧?”
宋野赞叹,不得不佩服杨玄周全的思维:“哈哈,老哥,你果然比我聪明那么一点。”
这么一来,就无需太过费心,最迟不超过明天,李静香的父母就会自动浮出水面吧。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流着案件。
不久,便回到了十字路口。
宋野远远地瞧见,驴肉店门口的马路上又多了一批人,那些人穿着警服,身影却不太熟悉,显然不是所里的同事。
“刑警队的人?”宋野猜疑道。
刑警队的速度出乎所有人预料,原因是,与临泉路平行的长江路上的清雪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路面清理得七七八八,刑警队由长江路开车过来,只徒步涉雪走了一小段。
所以,一行八人,早早赶到了现场。
领队的余文强是个相当年轻的干警,他来到现场,发现派出所的民警竟然已经将受害人遗体装袋,勃然大怒。
“这就是你们的专业素养?叫我们来吃雪吗?八个人跑来瞪眼,替你们运尸体?”
余文强对着邹民先一顿大骂,他三十岁不到,却对四十多岁的邹民先丝毫不留情面,当着众人的面,责斥他瞎办事,没经验,就差说邹民先没脑子了。
邹民先毕竟是派出所所长,大小是个官,如此被骂,的确丢脸。但他撇着头不申辩,一方面自己心中理亏,另一方面体谅余文强走了挺远的雪路赶来,一身的臭汗和臭脾气,暂不理论,先让他图个嘴快。
小队长张晓峰站在一旁,实在忍不住,要替所长说话:“我说,余队长,这,是你们说路况不明,无法估计什么时候能赶到的。我们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你看这边的清雪工作也没完成,就这么放着,啥事不干,算怎么回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消消气,别再说了。”
张晓峰毕竟年轻,吃不了委屈,尽量压住了心中的火气,但言语之中仍不免带着愤懑。
这一下更惹怒了余文强,他瞪着威吓人的大眼去瞧张晓峰,眼珠往下一落,再往上一提,这么上下一动,打量一番,意思很浅显:你算老几?
“谁给你的权力特殊处理?你有什么能力特殊处理?把尸体塞到袋子里就算特殊处理了吗?这个案子的后续侦查,是不是也由你们来特殊处理?”
余文强抓住张晓峰那句“特殊处理”不放,一连甩出四个问句,把“特殊处理”四个字念得极重,像连珠弹一样喷到张晓峰的身上。
张晓峰感到被喷了一脸的吐沫星子,头犟到一边,用手刮了刮脸。
刑警队的其余七个人,一个个杵着,有的人想劝,但也有人垂手看戏。
那些看戏的,只当眼前这位派出所的警员已被余队长喷得无言以对,有些想笑。不过这种场合,笑出了声恐怕不太合适,好几个人都将手掩到脸上,或摸摸鼻子,或擦擦嘴,袖手旁观。
然而,张晓峰毕竟也年轻气盛,哪里肯忍气吞声?
他把脸转了回来,毫不示弱,顶着嗓子说:“我们这里有省厅魏天明队长亲点的刑侦顾问坐镇,他已经做了初步勘察,给我们的建议就是,把尸体装袋,清理现场。”
此话一出,刑警队所有人都愣住了。
魏天明?
在合城公安系统里做事的人,谁没听过这个名字?
合城拥有全省最复杂的公安系统。在系统的最底层,是分布在市区和周边县城各角的148个“派出所”。这些派出所分别由各区“公安分局”直接领导,而全市4个公安分局又由唯一的一个“市公安局”领导。
最重要的是,由于合城属于省会城市,所以,在市中心还同时存在着一个叫做“省公安厅”的地方,它坐镇省会,统辖全省。
公安厅中,又分为若干部门,每个部门都有各自的领导班子,其中最耀眼的明星,莫过于由魏天明领导的“刑警总队”。
从省公安厅,到市公安局,再到区公安分局,最后到各地区派出所,这么一级一级下来,层级有序,运行不紊。
而余文强不过是城东分局的小领头,大家给面子,才“余队长余队长”地叫他,其实,城东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还另有其人。
所以,省厅,在余文强的心中是很有分量的,又听到魏天明的名头,的确有些唬人。
“什么……刑侦顾问,我怎么没听说?”
余文强的话里,有一半是质疑,更有一半是为自己先找好“不知者不罪”的说辞。
此时,有人想起前些日子的媒体报道,附到余文强耳边提醒他。
火药厂爆炸案兹事体大,由省厅直接立案调查,当时的确有一个奇人,在破案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魏天明队长也对媒体发声,意欲聘请那个奇人去做刑警总队的特殊顾问。
可是,在当时的报道中,魏天明只是提到有这个想法,并没有明确宣布已经聘请了杨玄,事情的后续外界也并不清楚。
此时,余文强以为那个奇人,真的已经做上了总队的刑侦顾问,受了同事的提醒,恍然般眨了眨眼睛,态度更是软和下来。
“那,那个顾问,人在哪?”
听到余文强这么一问,张晓峰的脸上忽起微微尴尬,他想起一个小时前,杨顾问已经和宋野一起坐车离开了,无奈之下,转头向四周寻看,假装在找人,但心里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却没想到,这么回头一看,正巧看到宋野急急地赶路过来,宋野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人,正是张晓峰心心念念的救命英雄杨玄。
赵晓峰连忙招手高呼:“快过来!”
宋野听到,快步加小跑地赶过来,但是杨玄却没有理睬,面朝亚男酒馆的方向徐徐行走。
宋野站定,四下一看,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急问张晓峰:“怎么了?”
赵晓峰急怪:“哎呀,没叫你。快把杨顾问请过来!”
宋野转头,这才发现自己把老哥走丢了,急忙忙跑回去,拖着杨玄的手臂,像请佛一样地请了过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杨玄。
不过,大家眼神里的含义又不完全一样,邹民先、张晓峰那是得救的眼神,余文强那是丝丝敬畏的眼神,而刑警队的其余人,有多半仍是看戏的眼神。
杨玄见他们只瞪着眼瞧自己却不说话,像是在观摩某件物,终于忍无可忍,面露标志性含义不明的浅笑,缓缓道:“身高一米八五,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