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那张多变的脸,前一秒还带给我们欢乐和幸运,下一秒就可能会有噩梦,叫我们无所适从。
高考后的第三天,在家补觉的秦芮突然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打开房门就看见妈妈惊慌无比的眼神。“小芮,快,快,快跟我和你爸去看外公。”妈妈的声音由于恐慌而变的无力。“外公,你不是说我的外公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吗?”秦芮表示不解。“小芮,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换衣服。”一向温和的爸爸也紧张起来。
赶到医院的时候,秦芮的妈妈已经无声地哭过了,眼睛里含着泪水,在爸爸的搀扶下走进一间病房。病床上,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仪器,眼睛紧闭,靠氧气罩维系着残存的生命。这个老人,就是秦芮的外公。
我想除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之外,没有会想去医院的。那种地方太压抑了,生老病死,本是自然万物永恒的生命规律,可是没有人愿意去感受生命到尽头的那种悲凉,面对自己曾经挚爱的亲人,就这样离去,带着悔恨、埋怨和无法解开的心结。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亲人在生前的时候由于各种恩怨而选择互相伤害,在亲人离世的时候又感到无比伤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最令人遗憾的事情。
妈妈在病床前忍不住痛哭起来,她握着外公的手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爸,我来晚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外公已经没有力气动一下手,或者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女儿,只有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表明他听到了妈妈的话。妈妈难以抑制地哭出声来,抓着医生的手哀求道,“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吧。”医生摇摇头说:“两年前,他就查出了癌症,可是他拒绝了治疗,现在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现在已经没办法医治了,不要给他增添痛苦了,让他安心的走吧。”妈妈听了医生的话,像想起了什么,顿时身子瘫倒在地上。“爸!”妈妈扑到在外公的身上。
秦芮的爸爸掩面而泣,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秦芮也伤心的哭了起来。他们一直守候在医院里,可是外公最终没醒过来,再看一眼他们。深夜三点的时候,外公面容安详地走了。秦芮的妈妈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呆呆的看着医生拆掉外公身上的仪器、面罩,用一张白色的被单盖住了外公的脸。当医生要推走外公的时候,妈妈死死地抓着床的一角,不让外公走。整整一夜,妈妈都守在外公身旁。秦芮的爸爸和妈妈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连着几日,秦芮的妈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看着窗外,就那么发呆,或笑或哭。秦芮的爸爸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料理外公的后事。秦芮也生活在恐慌和害怕当中。没有人告诉秦芮这一切是为什么,小时候,听妈妈讲外公的事,外公在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在家是个宠爱女儿的好父亲,在秦芮没有出生的时候,外公就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为此,秦芮听了伤心了好久。可是,就是这样的外公和妈妈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样的怨恨能彼此折磨这么多年。秦芮想起家里沉闷的气氛,爸爸的淡漠,妈妈歇斯底里的绝望,仿佛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秦芮打电话给陆里昂倾诉。“里昂,我从来不知道失去亲人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尽管我从来没见过他,但从妈妈口中听来的外公,他在我的印象当中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他是我最爱的外公,也是妈妈心中最敬爱的人。”
“妈妈骗了我,这一切都是谎言,根本就没有车祸,外公曾一直活在世上。妈妈爱外公,可是却用了半辈子的时间去惩罚他。”电话里,秦芮泣不成声。
“秦芮,有时候爱是埋在心底的。”陆里昂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伤心的女孩。
即便是亲人之间,也要经常沟通,互相了解彼此的想法,不要因为爱而沉默,因为爱而互相伤害。
世事无常,这是我听过的最残忍的一句话。
在秦芮的家门口站了一天的凌睿在极饿极累的情况下,才最终离开。秦芮的家里没有人,她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会这样,他的感觉非常不好,这让他想起了生离死别。“呸,呸,呸,不要往坏处想。”凌睿自言自语。
他不是没经历过。第一次面对死亡,是在他12岁的时候。
灰蒙蒙的天气,依稀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家里的气氛异常凝重,那天一早,凌睿的爸爸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妈妈也穿了平时不喜欢的黑色裙子,还给凌睿准备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他知道前几天薛叔叔在一次事故中丧失了生命,今天他们全家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偌大的礼堂中间放着薛叔叔的遗像,黑色的相框上挽着黑色布料花朵。两旁放满了花圈,挽联上未干的墨迹仿佛诉说着淡淡的忧伤:“平生风义兼师友,来世姻缘结兄弟。”、“等闲暂别犹惊梦,此后何言再唔言。”“怀就踌躇不觉相知成白首,感时寂寞何期此别向黄泉。”
薛菲菲母女站在遗像旁边,无声的哭泣着。来参加葬礼的人无不对这对母女表示了同情和安慰。凌睿跟着父母一起像薛叔叔的遗像深深的鞠了一躬,凌睿的爸爸看着这位生前的好友、兄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他走到她们母女身边,劝薛菲菲的妈妈节哀顺变,然后又抚摸着薛菲菲的头,对她说:“小菲菲,不要哭啊,以后凌伯伯和凌睿哥哥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然后转身对凌睿说,“你要一辈子对菲菲好,一定要。”凌睿坚定地点了点头。
凌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爸爸和薛叔叔单位的领导,有单位一起工作的同事。人总会死的,死的人死后不知道痛哭了,却给亲人带来莫大的伤痛,从此后,薛菲菲和她的妈妈该怎样活下去,爸爸把薛菲菲交给了自己,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一定要照顾好薛菲菲,像大哥哥照顾小妹妹一样。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是怎样沉重的一份责任,除非薛菲菲主动放弃,不然他永远不能说不,因为他曾经在她父亲的葬礼上许下了不离不弃的承诺。
凌睿的爸爸在年轻的时候就跟薛菲菲的爸爸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两人在一个单位工作,各自成立家庭之后,两个家庭也来往频繁,凌睿小的时候就经常去薛菲菲家里吃饭,薛菲菲不跟同龄的小朋友玩,偏偏喜欢跟大她三岁的凌睿玩到一起,一放学便吵着跟凌睿一起写作业,常常赖在凌睿家里不走,而且她只听凌睿的话,在她心里,凌睿就是她的神。凌睿的爸妈也非常喜欢薛菲菲,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对待。
薛菲菲的爸爸出事的那天,是帮凌睿的爸爸代班,结果施工车间的设备出现问题,一个部件从高处落下,砸中了薛菲菲的爸爸。凌睿的爸爸常常自责,说本来出事的应该是自己,从此对薛菲菲母女是越发的好。自从爸爸出事后,薛菲菲也从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一下子成长得乖巧懂事,凌睿看得出她内心的恐惧,可是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倔强的把忧伤藏在心里。凌睿看着非常心疼。
凌睿是真心的对薛菲菲好的,面对同学的欺负,凌睿站出来保护她;薛菲菲伤心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出走,凌睿总是第一个找到她。凌睿耐心的给她辅导功课,为了给她买生日礼物,他跑遍了礼品店。他只想他一心呵护的妹妹能快乐地成长,他只想薛菲菲能驱除掉父亲死亡的阴影。
时间或许会是一剂良药,成长的阴霾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散去。凌睿不知道,他正用他对死亡的感知,感知着秦芮的痛苦。这就是心灵相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