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心事,早晨就会醒的特别早。
于是难得一天没有踩着迟到铃走进教室。许愿难得的来的很早,看到我立刻问:“你的体检到底怎么样了?”我笑着回她:“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应该问题不大。”余光瞥到周新宇一直注意听着我说话,听到这儿时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不禁有些许感动,下意识的看向路遥的位置,他还没来。我在心里给自己强调那是周新宇而不是路遥。
这周是我们大组值日。还好来的早,因为凯凯这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是要求值日生7点之前务必完成的。和许愿一起出去洗抹布,顺手拿了路遥的抹布一起出去。许愿注意到了,问我:“怎么拿了他的?”
我轻描淡写的回她:“这时候还没有来,值日肯定是来不及的。”我帮他洗了抹布,也算帮他节省些时间吧。
许愿有些不可思议的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问了句:“值得吗?”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笑了下:“走吧。”
回到教室放抹布的地方,故意把他的叠好放在边上,让他能一下看出来是洗过的。
回到位置上许愿再次问我:“值得么?”
我无奈的笑了下:“什么叫值不值得?我不过是想帮他节省一点时间而已,举手之劳,有什么值不值得?”
许愿沉默了一会儿:“现在你的生活你的想法已经完全以他为中心了,值得么?”
我一瞬间怔住了,是么,连我自己也没发觉的?值得么?
许愿继续无奈的说:“连他会来不及打扫卫生你都想着,我对你说值不值得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顿时有一种被人完全看穿的不自在。
回头看见路遥刚到,飞快的把书包扔到座位上,奔过去拿抹布。
许愿看着他,对我说:“他肯定不会发现洗过,你傻不傻?”
我笑了笑:“不,他肯定能发现。”
果然,他在转身准备去洗时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拿着抹布去擦黑板了。我松了口气。能为他节省一些时间用来早读,我也算是开心的。
课间操,一如前几天,一颗糖。我装作专心的写着作业,余光注意着他回到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自己的桌肚,然后不知为什么,迅速的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很快低下头去。我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连忙收回余光。他是猜到是我了吗?细细想着他刚刚的眼光,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些感情来让我得以揣测他的心情,是可悲哀的发现,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这个眼神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回想起早晨,我对许愿赌他一定能发现,其实也算是赌他的细心。我没有猜错,他是足够细心的,那么他就不难猜到是我了吧。联想到他刚刚的那个眼神,不禁心里懊悔起来,如果他完全不知道是我,我还能说服自己把这种脑残行为继续下去,可既然他猜到是我却不说,我这种行为继续下去又有何意义呢?对我对他都应该是种负担吧。我在暗自揣测他的态度,他也在为我此种行为的目的费解。
晚上作业出奇的少,回到宿舍,和舍友说笑之余,我顺手拿起高二的语文书翻了起来。所有杂书都被我翻过数十遍的后果就是,真正得闲的时候我只能拿很久之前的语文书来消遣了。随手一翻,被其中的一段点评吸引,我在那段点评后,用铅笔轻轻写着,LY。
那是他在我们小组讨论时说的一段话。一年前的我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把他的痕迹留下来。已经淡忘的记忆渐渐回来,我仿佛看见了一年前的我,在记下他的话之后,换成铅笔偷偷写上他名字的缩写,心里忽然就开心起来。我又翻了几页,又见到了另一个LY。原来他在我这两年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比我想象的要深的多啊。不知不觉中我的整个生活都已经渗透了他的影子,我逃不掉。
各种情绪一时涌上心头,我心里顿时堵了起来。
肖黎凑过来:“在看什么?”
我合上书:“一年前我们4个人还是一个语文学习小组。”
“别告诉我,你今天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在想路遥。”子矜一针见血。她有时候是相当敏感的,倒是肖黎同学,单纯朴实,听到这表示一脸不可理解的纠结自己的题目去了。
“不行啊。”我没好气的回她。想到这几天的送糖事件把我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在心里暗自揣度是不是可以对她们俩和盘托出,毕竟半年的共处和前一阵子的患难与共,我内心里早就把她们当成了我的姐妹。而现在在这段感情中没法抽身的我忽然极其无助起来,早就需要人指一条明路了。
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我一咬牙把送糖事件也一并说了,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俩:“怎么办?”
肖黎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道:“觉得你有时虽然脑残,但总体来说你还是很理智的,怎么能做出脑残至此的事情来?”
梁子矜深沉的总结:“现在她的智商为零。”肖黎一脸领悟的笑了。
我顿时囧了:“喂,我告诉你们是想找你们商量的,不是找鄙视的,我显然已经在心里忏悔过很多回了。”
“哦!”她俩八卦的笑起来。
“为什么啊,路遥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肖黎嚷嚷。
“他哪里不好了?”我反驳。
“我怎么感觉他就一脑残呢。”她坏笑。
“你才脑残,他那是单纯好吧。”我急着反击。
“行了行了,别岔开话题。”梁子矜淡定的表示。我立刻闭嘴,然后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望着她。
“这么说,你连续送了一周是么,而他不知道是你,也没把这事宣扬出来?”她问我。
我点头。
“你怎么想?”
“我觉得吧,当初真的是以为要复读了,所以才打算一送到底的,可是现在……”我犹豫了一下,“感觉这种行为很脑残。”
“不得不说,是的。”他们俩一致表示。
“那么,你希望他是什么反应?”子矜继续问我。
“我其实是希望他不要追究这事,只是以此为动力的,我只是单纯的想鼓励他而已。”
“那么你现在该庆幸他没有猜到是你。”子矜发表她的高见,“可是接下去可就不一定了。”肖黎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知道。”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停止。”子矜总结。
“其实我一早就这么想了。但我怕他多想。已经一周了忽然不送了,总觉得不太好。”正是因为这样,今天我才硬着头皮继续送了那颗糖。
“那你就自己权衡喽,到底是要以后每天胆战心惊怕被他发现,还是要现在让他只是疑惑一小段时间之后就能淡忘这件怂事。”肖黎耸耸肩。
“那你们觉得呢?”我有些犹豫的问。
“别送了。”她们俩异口同声。
我暗自想了会儿,依旧有些犹豫的问:“那就不送了?”
“没错。”她俩继续斩钉截铁。
“行,不送了。”我也斩钉截铁的回她们。
打定主意不再纠结了,心里一瞬间轻松起来。
躺到床上,我觉得我是该好好想想我的这场暗恋了。
暗恋无非两个结局,一是表白,二是扼杀。我是该坚持到毕业然后跟他说清楚吗?还是把这种感情扼杀在摇篮里然后一门心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虽然有时很脑残,但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我清楚我和路遥并不是一类人。我所想的我们俩的最好结局是做关系最好的前后桌一直到毕业,却没想过毕业后会怎样。毕业后,我们算是踏入社会的成年人了,完全有理由直面自己的感情。可潜意识里我却认为我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先不用说他是不是会接受我,我怕是心里也难以接受他的。毕竟喜欢是一回事,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他和我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两类人。他单纯,开朗,冲动,有公子哥儿贯有的生活方式,从小到大仿佛温室里的花,自然对一切都没有深深思考的必要。而我,内敛,稳重,叛逆,天性使然,从小想的就很多,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完全不能理解。即使最后能走到一起,我在心里问自己,你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怎样?一定是我自己发现不合适然后毫不恋战的抽身。我一直认为,我要找的人必定是要能理解我内心的,能理解我的理想主义,理解我对现实的叛逆,理解思想的甜蜜与痛苦,也有不妥协的性格,也有自己一直坚持的梦想所在。而路遥,他的单纯显然不能理解我。所以我潜意识里对他是有排斥的,因为知道他并不是我想找的那种人。既然是这样,那么没有好结果的感情现在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再近一些,想想眼前。
我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我了。
之前的我是准备着休学复读的,所以我可以随意的翘课随意的对待学习,可以无所顾忌的放任自己好好爱一个人。而现在我不可以。一模后的一次数学,我差了他34分,而近阶段的作业,正确率开始下降,连一贯自信的物理都是如此。一个月来的生病让我在学习上落下了不少。不管我能不能恢复健康,今年的高考都是逃不掉了。而这场考试,是我们寒窗苦读12年的最终归宿。这才是我的命运所在。我承认一场考试也许并不能决定你的命运。但在现在的教育体制下,我们从小的价值观就被培养的完全朝向这场考试。离高考只剩了70天不到,我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烦躁起来。时间不容质疑的推你向前,你除了加快脚步,还有什么办法?回想之前,我之所以放任自己对路遥的好感,开始完全是由于这种好心情让我的成绩进步了。而现在,这种感情已经成为我的痛苦,并且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我难道还有继续的必要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然感情用事,可多少还是分的清轻重缓急的,自己的前途和一段无果的暗恋,是个人都知道该选什么。
细细想着,所有的想法都毫无疑问的话指向放弃的一边。如此理智,竟然可以如此理智的分析自己的感情!安莹,我以为你对他的感情已经够深了,原来如此经不起波折,原来这快就要放弃了,原来你已经被这种坚铁般的生活打磨的没有纯粹感情了。
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系的结,我又能怪谁?
我无声的苦笑着,却被一滴眼泪呛住了。
今天踏入了四月,高考前最后两个月。仿佛三和四差了那么多。我的台历翻了一页,“厚积薄发”,四个大字那么显眼。
课间操,路遥回来后一如昨天先低头看向自己的桌肚,我看到他明显的一愣,然后飞快的掩饰住了。
今天是没有糖的,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我听了肖黎她们的话,决定终止这种脑残行为。我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谁知他不知为何一屁股坐到了周新宇的前面位置上也就是我旁边,我顿时如坐针毡。手里的笔停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装作淡定的看书,却猛然想起手里拿的却恰好是我借他复印的他的英语短语整理,我差点没当场抽过去,于是极其脑残的用一本书装作不经意的盖住了。
路遥同学坐到了我旁边后居然就没有了要走的意思。此时窗外正好有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桌子上,米黄的桌子泛起一种奶白色的温馨柔软的光。有光从他额前的碎发里剪出来,一丝一缕变换着角度。他的因瘦削而略显棱角分明的脸隐在光线里,嘴角略微斜着扬起,有若有若无的笑意。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把玩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的侧脸。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和迷恋,使嘴角的那点笑意显得有些苍凉。
他是知道我的,且是在意我的。我忽然有了这种念头。心下轰然一响,若有所失。一种感觉像皱纹般慢慢缠绕。
好吧我认输。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注定是输家,谁在意的深,谁就会输。
论定力我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我承认我有些坐不住了。俯下身拿起杯子,我借倒水的名义离开了座位。我看见他独自坐了会儿,就又回去了。这才走了回去。
回到座位上看着桌子上被压住的他英语短语的复印件,我心里忽然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