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乐拽过一张纸巾把身上流淌的乳汁擦净,心里却不明白儿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呀!”她冲着陈辰说了句,抱起烦躁的儿子轻轻拍了拍。多多在母亲的安抚下慢慢静了下来,可没过五分钟再次暴躁的哭闹起来。
“烦死了!这什么破孩子!”陈辰拉上被子扭过头,留给汪乐娘俩一个冰冷后背。
汪乐叹了口气,见多多小嘴嗷嗷待哺的样子,知道孩子是饿了。她放下孩子,去浴室拿热水把胸口前冲洗了一番,才抱起孩子喂奶。
孩子吃着吃着,慢慢安静了,等汪乐给儿子喂完奶,陈辰已经呼声大起。汪乐用手试探了一下,他还是用力别过头去,分明是假呼噜,假睡着。
这是什么事儿嘛!有什么可生气的?难道是她不想?还是她让孩子是故意想尿尿故意饿肚子?这陈辰也太不讲理了吧,遇到不顺利就发作,脾气那么大,莫非还要她庆幸此时此刻她没有被谩骂吗!
被孩子这么一折腾,陈辰没了兴致,继续歪倒头假装睡觉。汪乐也因为陈辰的态度而心情恶略,两人各拉了一条被子背对背睡着了。
爱起夜的多多,在这个夜晚居然整夜都再没折腾,直到天快亮了才因为憋尿吭哧了几下,就好像多多真的是故意破坏他们俩的特殊气氛似的。陈辰的恶略态度表明他已经把这一晚不顺利的原因全都算到了她头上了,汪乐除了叹气,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汪乐无语,汪乐郁闷,想着多少日夜独守空房失落孤独的自己,她就觉得不平衡!
为什么自己的男人这么不讲理!为什么他连一点小失落都不能承受?为什么她不图名不图利只想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就这么难?为什么她受尽委屈也捞不到半点好?为什么就要她受委屈她求全?为什么她为这个家一心付出掏尽腰包还会被人数落、造谣?为什么她吞掉失意忍受孤独难耐还要被对方甩脸色?为什么同样是独生子女却要她事事忍让、包容?为什么她将心比心的疼爱对方却得不到对方一点理解?
泪水,滴滴砸落。
她不是一早就下了狠心不需要柔软,不需要去爱,不抱希望只抱儿子的么!
那干嘛还要哭呢!眼泪值钱吗?眼泪有用吗?眼泪能唤起人们良知解决问题的吗?
汪乐知道,眼泪无用,可是她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宣泄自己压抑的情绪。为了儿子,她不能计较不能问,不能伤心不能说。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流点眼泪还不行吗!
她不偷不抢不伸冤,她不吵不闹不上吊,她不就是流点眼泪哭一会么?有什么不行?谁说不行?她又没哭给谁看!她只是需要这样的宣泄和释放方式,把自己心里的不良情绪排走一些而已。
等陈辰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汪乐准备的早点:红豆粥和鸡蛋。却不见汪乐人影。床上多多还睡着,鸡蛋和粥都是热的,粥还有点烫嘴,汪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陈辰实在想不出来,汪乐的电话在桌子上,等不回汪乐,徐思敏电话又催得紧,只好扔下熟睡的多多上班去了。
汪乐只是下楼买个小笼包而已,回来就不见陈辰人影,居然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汪乐拖着红肿的双眼冲着电话对面的陈辰大喊:“你又跑哪去了?怎么把孩子扔下不管!”
陈辰正在徐思敏家楼下等她,他的耳朵被震的够呛,只好把电话放在副驾座位上。等汪乐喊得差不多了,才拿起电话慢慢说了句:“早点还不错,我还要上班。”便收线了。
汪乐被气得够呛,却又无可奈何,好在多多没事。这个家伙对自己那样也算了,居然都不懂的照顾孩子吗?扔下几个月的孩子独自在家,自己跑了!汪乐真是被陈辰弄得无语。
算了,算了,她还是会哭会生气不就证明她在乎么!如果她不在乎不就不会哭,不会难过,不会生气吧。
为什么那么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却不容易呢?人心如果能像电视节目一样,能用遥控器随时按停,该有多好。
……
日子不咸不淡,汪乐觉得,只要没有要求,没有希望,两人就能相安无事。
可不,孩子、家务、家用全部汪乐一人负责,不要求陈辰交家用,不要求他早回家,不用他管孩子,更不要求他尽为人夫的责任,自然是相安无事。
日子在一天一天平淡无奇中度过,时间在多多一点一滴的成长中流逝,多多会翻身了、多多会爬了、多多会喊妈妈了、多多会扶着墙走路了。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汪乐无法不被那一点一滴的变化感动,却又一边感动一边与陈辰越发生疏了。
她越发消瘦,因为怀孕暴涨的体重一点一点丢没了,汪乐觉得自己比结婚前都瘦了。她发觉自己一点面对陈辰的情绪也没有,就好像一具行尸走兽,面无表情的任凭生活摆布。
有时她想,也许不是她没有情绪,是她的热情总是被冷水熄灭,她又无法摆脱家庭这个环节,只能自发的选择这样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至少,没感觉没情绪总比撕心裂肺的疼来的更舒服一点吧。
她没有病,只是心很累。
为了不会不开心,她连快乐都不要了。
半年的产假眼看就要结束了,开始上班给孩子喂奶就会是个大问题。家离公司太远,若是加上坐公交来回跑的时间怎么算都不方便,汪乐想了半天觉得她只有和多多回娘家还能方便给孩子喂奶。
邓水莲巴不得汪乐领着小麻烦回娘家,这样自己又省事又能四处宣扬说是人家娘俩非要回娘家的,为了上班方便什么的,并不是她这婆婆不管。只字不提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甚至伺机造谣生事及其他种种出幺蛾子的表现。陈尔利更是因为生汪乐的气不想发表意见,要不是她不管陈辰让自己儿子每天乱跑还乱花钱、要不是她不领着孩子回婆家,他肯定会主动站出来每天接送汪乐,怎么说保证孙子的口粮是大吧!给她点苦头吃就知道改了,反正她盯着陈家的钱,总会乖乖的领着多多回来。
思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汪乐只有带着多多和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搬回娘家常住。陈辰倒也没太反对,以汪妈家太小住不开为由,并未随她同往,只在每个周末时将母子接回家小聚。汪乐也像模像样的过起了周末夫妻的日子,只不过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汪乐才上班两个月,就接到部门要全体出差学习的任务。汪乐本想请假,可不等她开口,组长便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乐儿,你的情况我知道,可是这次学习是老总特意安排的,我们全体必须都去的。请假的事情没得商量,你还是早点把孩子的事情安排好吧。”
汪乐明白,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组长一定不会直接给她个闭门羹。
儿子才八个月就要断奶了吗?她怎么想也不忍心,不然连儿子也带着一起走呢?那白天谁来看、在哪看孩子呢?她反复思量了几天,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解决办法。和陈辰说,他只不冷不淡的应了句,实在不行你就别去了,怕什么,大不了换个单位。
汪乐听到这话,连气都懒得生,换单位?说得倒挺轻巧的,连你自己的编制不还没着落?你以为找工作是买白菜吗?想买哪颗买哪颗,别说这世道白菜不多不好买,就算真有你喜欢的白菜你也不一定买得起啊!何况她再不济也是B城最好银行里的正式工,待遇也不错,再说现在她的岁数也不算小了,还有个孩子,这用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若是她再没了工作,难道要她和儿子去喝西北风?
汪妈还要照顾汪爸实在没办法随她一走就走一个月,婆家那边更是指不上,就算真的能指上,还指不定会把她汪乐又说成个啥呢!
汪乐倒是不怕自己被诋毁,她是实在受不了陈辰夹在中间,没事出点风浪让自己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宁愿不去招惹婆家的人。雇个保姆跟自己走吧,一时也不好找个合适的人,她也不放心一整天都把孩子扔给一个陌生人。而且还要去北京那么远的地方,万一自己白天上班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该如何是好呢!可是若是断奶,儿子可怎么办?虽然他现在也能吃点简单的辅食,可这一喝牛奶就过敏的毛病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才长了四颗牙八个月大的儿子全吃饭吧?汪乐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正当汪乐一筹莫展,朱坤带来了福音。他给汪乐拿来一桶奶粉,说是德国进口的,专门为那些对牛奶过敏的孩子做的奶粉;还说他姐姐家的孩子小时候过敏喝过这个奶粉,让汪乐安心给孩子喝。汪乐要给钱,他怎么也不要,还给汪乐找了一个供货商的电话,说直接从这人手里买奶粉算下来价钱不比国内产的奶粉贵多少,可以接受。
汪乐除了和汪妈、陈辰提过自己担心孩子断奶的事,并未向第三人提起,她被朱坤的细心和体贴感动的有点不知所措。他总是这样,都不用开口问,就知道她需要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却会给她需要的。临盆的时候如此,这次又是如此。
久违了别人关心与照顾的汪乐,被他的照顾弄得暖暖的,心止不住的泛滥出温柔。温柔之余却又格外清醒的知道,他的照顾只是因为他的为人,他就是这么一个体贴、懂得体谅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并非因为他与她有什么。可正因为他如此,汪乐的心才无法控制的向他倾斜。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想,他的妻子该有多幸福:事事被呵护、照料、体贴着!
“你先拿回去给孩子试试,如果打算买,明天我刚好顺路,能帮你捎回去。”朱坤的话拉回汪乐的思绪。
“嗯,谢谢!”汪乐知道,他说的捎回去,是说帮她买上又帮她送回去。他就是这么体贴又细心,他知道自己和父母住在一起,一个人搬不动重物。
“客气什么,儿子都是我帮你生的。”
汪乐大笑,熟悉起来,朱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古板,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
朱坤帮汪乐买了一整箱水解蛋白的进口奶粉,解决了汪乐的燃眉之急。多多吃的很好,没有异样,也没有母乳和奶粉过度期的狂燥情绪,汪乐放心的把奶粉和儿子托管给父母。
有些人,就是在小事上不断温暖着你的心,于汪乐,朱坤就是这样的人。汪乐不否认自己对他的好感,但好感只是好感而已。她这个拖着妈妈臂和满身妊娠纹的人,早已被家庭里的琐碎不堪弄得焦头烂额,又能怎么样呢。
出发了,汪乐拿着一日三顿的回奶药,恋恋不舍的离开儿子,踏上了公差之旅。期待、忐忑、挂念充满了她的心。
挂念儿子,期待出行,忐忑什么呢?
忐忑什么?只是因公出差而已,只是去外地办公事而已,有什么可忐忑的呢?难道是因为知道他也会一起去吗?只是一起出差办公嘛,整个部门六个人都去,她干嘛格外在意他呢!
且不说他有妻,她有夫,光是镜子里自己肚皮上狰狞丑陋的妊娠纹就在提前她,她分明是在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忐忑不安,那感觉有点像青春期时的少女要见暗恋的对象。汪乐心里知道,她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是因为久违了异性的温暖和照顾,再有就是因为她喜欢体贴型的异性。朱坤不过是习惯了照顾别人,并非因为她于他有什么不同才如此。
可是,她就是忐忑,想想都会脸红,分明有种做贼心虚的羞愧。
汪乐讨厌极了自己的反应,只能故作淡定,把自己所有染色、和那些磨旧的内衣翻出来塞进行李箱里。她的这种行为,暗示了她隐隐的意识,和她明确的态度:想想可以,行动不行!她决不允许自己背叛婚姻,更不允许儿子的妈妈带着丑闻。她觉得,这些丢人的内衣,就是她意识的最后防线。万一,也好有个防护栏,提醒她该有所顾及。
等所有行李都装好的时候,汪乐看着行李箱里面装好的旧内衣,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简直是闷骚至极,哪跟哪么,不过是有点小心跳,犯得着直接跳到胸罩、内裤上吗?汪乐自嘲,寂寞催人胡思乱想,她又把这些内衣掏出来,重新收拾好行李箱。
直到一行人下了飞机,组长才宣布,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说是学习,实际却是要完成上级领导指派的一项接待任务。还说,接待的都是总行很重要的客户,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认真努力的做好工作。至于时间,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
汪乐还没消化主任说的话,手中的行李箱和提包已经被朱坤接走了。他坦坦荡荡笑眯眯的冲着其他人说,“大家别吃醋,出门在外,总要多照顾照顾女士。”
汪乐的心被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弄得乱七八糟,本来假装起来的淡定和无所谓瞬时瓦解。她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一阵。她直径走到水龙头跟前放开冷水洗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却充满了自己掏出的那些旧内衣的画面。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别人不过说了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自己何必要这么大反应!汪乐气自己的不淡定,不是早就成了胶皮人,毫无反应了吗?怎么还会脸红还会慌张?难不成自己喜欢上人家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汪乐用力拍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想儿子不去想这不该有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