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利狠狠的抽着烟不说话,他心里头不是滋味儿。父母亲死的早,这些弟弟妹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看着养着他们长大。可如今呢?他们都长成了猴精的大人,放不过一点儿和钱有关的事儿,让他很不舒服。
是的,非常不舒服!
陈尔利倒不是看得起这一亩地一间房那些钱,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按陈尓豪和陈爱梅合计的那样,把地上种满了树,到征地的时候补偿能多一点,那连地带房子再算上种好的树苗合起来补偿款也不到十五万块钱。就为了这么点儿钱,这弟弟妹妹就要和他翻脸不认人吗?这么点钱就把他们的真面目试出来了吗?
不说他养他们花了多少心血,吃多少苦去挣钱;也不说他为了贴补弟弟妹妹们和邓水莲吵了多少次架;更不说他把他们当成亲儿女一样亲;光说他最有钱的那几年,背着邓水莲又是给陈尓豪换大房子掏首付款,又是白给陈爱梅算自己公司股份的事,怎么也比这十五万块钱多吧?
他就想不明白了,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陈家的后人就一个了,怎么也要好好照顾。怎么出尔反尔呢?再说,就算按他们再怎么争,分成了十份儿一家两份儿,那十五万算下来每家才拿三万块钱。就因为区区三万块钱,他们就放弃了所谓的亲情吗?而且当初谁也没逼他们说那些什么房子地全给陈辰的话呀。
这么多年,怎么说自己在他们身上花的也远远超出了三万的十倍了,他们又是何必呢?陈尔利心里非常不痛快,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陈尓豪和陈爱梅唱的是哪出。在他看来,区区三万块钱不值得他们姐弟俩公开惹他不高兴,毕竟,他暗地里还总是招呼他们的,更别提还有陈辰生下多多这唯一陈姓的传人了。
陈尓豪和陈爱梅一不做二不休,见陈尔利父子不发表意见,以为他们也没什么意见,索性打了电话把陈爱琴和陈爱萍找来,召开家庭大会。
陈爱琴极力反对陈爱梅和陈尓豪的做法,她是典型的重男轻女派,她认为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就应该给家里的男丁,而且应该按长幼次序排列。这么算来她这姐妹三个都没有份儿,陈尓豪也不应该有。可她又不敢说陈尓豪,便不停的念叨陈爱梅,说都怪她挑拨,不然也不会一家人好好的闹意见。
陈爱萍更是态度明确,她本来就尚未婚嫁,想着这么多年来大哥对自己的疼爱和照顾,她实在想不出理由要自己去和陈辰及多多争这地这房。而且,开发商一直都举棋不定,土地暗中交易价格只上不下。万一开发商被村民们膨胀的欲望吓跑了,这征地的事儿就黄了,地都卖不出去,那还何必要为了莫须有的东西伤了和气呢?
“就是爱梅吓挑拨,不然尓豪那么亲陈辰不可能也要争这点东西。”陈爱琴愤愤的说,没看到陈尓豪一脸的不屑。
“二哥你说句话,这卖地还没影儿呢,干嘛非要这个时候弄的大家不痛快呢!”陈爱萍盯着陈尓豪说,她了解这些人,若没有陈尓豪撑腰,她二姐不可能这么坚持。毕竟大哥之前私下给过陈爱梅不少股份,这拿了人家手短,二姐绝不会拿了西瓜还要芝麻,可她就是猜不透,这陈尓豪打得什么算盘。
“什么不痛快?要是等钱分下来再闹意见才是不痛快呢,到时候因为分配不均搞的妻离子散的让人怎么办。”
陈尓豪总算是说了句话,字字见血,陈尔利越听越心寒,他实在想看看陈尓豪他们究竟是想干嘛!他还是不相信,他们会为了不到三万块钱和他撕破脸,影响感情先不说,若是扯破脸那以后他们不想在他陈尔利名下再得到些好处了吗?
“尓豪说的对,咱们就应该多听听家里人的意见,不行全家集体开会吧,扩大会议。”陈爱梅趁机提议。
“爱梅你就是坏了心了!”陈爱琴劈头盖脸的骂,却连看都不敢看陈尓豪一眼。
陈辰就不明白了,这件事情居然发展到了要开扩大会议的程度。因为打他出生以来,更准确的说是打他有记性以来,发生再大的事陈家都没召开过扩大会议。这所谓的扩大会议,顾名思义,就是把所有陈姓以外的陈家人全部包括在内的会议。
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事,陈家兄妹齐心对外,团结一致,最多不过是把所有陈姓的人召集在一起开会讨论并表决通过,就好比现在这个情况,还从来没开过扩大会议呢。因为他们一直标榜亲情的地位,不想因为伴侣而弄得几家之间有意见,开始邓水莲等人也会抗议闹事,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陈辰实在不懂,这个时候,是为了老陈家的地和房子的事,怎么和这扩大会议扯上关系了呢?他越来越弄不懂这陈爱梅和陈尓豪的思路了,他就看见他们对着自己的老爸陈尔利那个样子说话非常不爽。
说他陈辰爱钱,那不假,谁不喜欢钱呢?可是他又不偷又不抢,仗着父母的疼爱伸手要家里钱又怎么了?再说他又没开口问陈尓豪陈爱梅他们要钱,是他们主动说为了帮衬他,贴补他要把爷爷留下的地和房子都给他名下的呀。难道他们忘了他们口中一直强调的什么陈家的独苗了吗?现在有了多多他们也不考虑照顾自己的日子吗?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老一辈的出尔反尔,怎么能让他舒服?
而且,陈辰一直以为,谁家因为争权夺利而吵翻天也轮不上他这陈家。多少年来,他觉得自己的姑姑和叔叔们就像自己另外的亲生父母,什么事都宠着惯着自己,这到了关键时候怎么又变卦了呢?
汪乐走的第一天,姓陈的所有人齐聚一堂,吵了一整天。
说话最少的是陈尔利,只是坐在一边狠狠抽烟听着,然后就是不怎么言语的陈辰,再有就是偶尔搭腔帮陈尓豪的陈晓。其余四个陈姓的人,无所不用其极,从简单的发表意见,到最后的争吵互骂。若不是陈辰亲眼看到,他是无论如何也都不会相信这一幕的发生的。
扩大会议并未如期进行,不是因为汪乐出差也不是因为多多在姥姥家,是陈尔利实在不想把以往的惯例打破。他在弟妹们吵了一整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发话说,让他们晚上回家把自己家里头所有人的意见统一好,等第二天陈姓的人再集体表决。
晚上陈辰没给汪乐打电话,他还是觉得这是陈家的事,汪乐不便参与过多。而且他觉得就算是问了,汪乐也一定会说什么都听他的。陈尔利倒是头一次因为家里牵扯钱的事征求邓水莲的意见,可邓水莲一改往日作风居然很温柔的说,这是你们姓陈家的事儿,不应该我们外姓人参与,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辰很意外自己的老妈居然如此表态,他心里还是隐隐盼着邓水莲能替他说点什么的,说什么都好,就算没争取到利益,至少也能说明他是受重视的,有人无条件的支持他。
陈尔利不发表意见,看起来是不打算为自己争取这地和房子了,如果连邓水莲都不帮他,那就不会有人帮他争取什么了吧。陈辰习惯了自己这陈家唯一继承人的头衔,总觉得这事能得到多少利益是小,证明他的地方是大。
陈辰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后撤,他怎么想都觉得若是自己得了地和房子并因此小有收入的话,他怎么样也会给父母一点表示的。陈尔利不缺钱花,他给的钱到时候还不是都归邓水莲,为什么平时那么会和自己抢着花钱的她,这一次就不稀罕了呢?
陈辰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和邓水莲抢钱花,她总会打着小算盘变着花样和自己抢着花老爸陈尔利的钱,而且她发起泼的样子实在令人受不了。加上邓水莲的不讲理劲儿,陈辰认为只要她开口,占不占得着便宜不说,至少绝不会吃亏的。
别说平日里那些买菜买衣服的小事,就拿自己结婚这件事来说,邓水莲都借着要给新房购置东西的由头各种克扣陈尔利的钱。陈辰亲眼所见,邓水莲给自己买了四千多一条裙子,却在给他和汪乐拍婚纱照时死活都说没有钱了。最后,拍那一套婚纱照的钱,陈辰还是以各种的理由从汪乐那要出来的,就更别提他的新房里面那些东西了,只要是能占着购置新房用品的边儿的东西,全被邓水莲以实低报告缩水的方式买断了。陈辰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挑明罢了,他爱面子,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亲妈也会对自己这样。
陈辰结婚前都想过若是自己也遇上像邓水莲这样悍的媳妇儿,早早就离婚,他可做不到陈尔利那样为了孩子啥都能忍。他也知道,别看陈尔利表面对自己刻薄,其实最宠着惯着他的还是陈尔利。所以,为了陈辰陈尔利才一忍再忍,对邓水莲的种种无理取闹和不讲理行为视而不见。
陈辰在钱上没少吃邓水莲的哑巴亏的,但他若是学不会反抗,想不出对策,就像汪乐一样只会躲开只会郁闷那有什么用呢?
邓水莲会花一个报两个,他也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来。邓水莲能和陈尔利要上钱花多数原因还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妈,陈辰一向花钱大手大脚除了虚荣心作祟之外,多数还是因为和邓水莲争。他若不争,钱就会被邓水莲花没了;他若不争,陈尔利就算知道养个儿子用钱多,也不知道这些钱都被邓水莲虚报和乱花了。
陈辰心里明白的很,这些年来,陈尔利挣的钱若不是因为他们三个人争来争去又毫无计划的乱花,不可能搞得现在老也老了还要每天拼命的受累挣钱。陈辰知道,若不是因为他这个儿子,陈尔利每天舒舒服服的享受日子该多好,他知道老爸的苦心和对他的爱,也知道老妈邓水莲的小算盘。可争归争,他也好邓水莲也罢陈尔利也好,他们三人再怎么争也争的都是他们家自己的钱。现在明明到了真该争、和别的家争、给自己家里争取利益的时候,邓水莲怎么就偃旗息鼓了呢?
平日里他这妈在小区里人缘好都有了名了,什么热心肠,爱给人打抱不平什么的都是邻居们夸邓水莲的词。陈辰记得,有一次他亲眼看见邓水莲为了帮小区里面另外一个大妈退五块钱的菠菜,和菜贩子吵得沸沸扬扬的,最后闹的连菜市场里最不好对付的菜贩子见了邓水莲都会让三分。邓水莲怎么就偃旗息鼓了,抱定主意不为自己开口呢?
她不是私下里总都对自己讲什么你是陈家唯一的孙子,现在又有了重孙,就算你爷爷活着,地也会留给你和多多的。这到了该替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了呢?陈辰不是没了地钱没了房子就活不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知道,从小到大无论是哪个亲戚,都因为他是陈家唯一的男丁,对他疼爱有加。怎么到了关键时候,他们就这样办事呢?
什么亲姑姑,什么亲叔叔,全是假的。连亲妈都不会为了你的事儿怎么样,只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着急不上火的,还指望什么姑姑叔叔呢?陈辰好像想开了,他郁闷不就是因为在利益面前他以为的亲情不复存在么,反正他怎么不高兴也都不在,那还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说是想开了,可是将近三十年,根深蒂固的亲情观被彻底颠覆,经历起来还是蛮痛苦的。
陈辰没打电话真的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短短一天之内的变化告诉汪乐,他只想好好静一静,好好睡一觉,再好好观摩第二天的演出,好好想一想他还没看懂的那些事儿。
陈辰觉得吵架的根本原因就是争夺利益,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利益还没见着,陈家人就已经翻了天。他就不明白了,爷爷留下来的一点地和两间内外套的小土房,难道是为了让他们陈家上下吵个不停的吗?要是他站出来明确的表示自己不要这些东西了,所有钱不会只落入一个人的手里,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吵了吧?
就算陈辰咽不下姑姑叔叔他们这些人出尔反尔的这口气,他也宁愿息事宁人,他不想看到陈家人扯破脸皮的局面。就算赔偿了,连辆好点的新车都买不了,又何必呢!
而且这一天里,怎么看他都觉得老爸陈尔利的背有些驼了,不然多年来一直腰板挺拔的他怎么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呢?
一觉醒来,陈辰已经思路很清晰了,所以等大家都聚齐了的时候,他最先开的口。
“爷爷的地和房子我不要了,你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别再闹意见了。”
“那怎么行!你可是我们陈家唯一的后人。”陈爱琴第一个反对,陈爱萍也支持陈爱琴的意见。
陈爱梅不看姐妹俩,冲着陈尔利说:“什么唯一的,陈晓也姓陈。”
“可多多姓陈,那以后陈晓的孩子也姓陈吗?”陈爱萍问。
“小姑别说了,反正我不要了,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陈辰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就想走,他觉得邓水莲一早上就说要去逛街,也一定是找个借口在躲这一家子人吧。
陈辰才迈出腿却被陈尓豪一把拽住,“你别走,我们说的话你得好好听着,虽然地和房子没有你的,可是作为陈家唯一的男丁,以后少不了你跑前跑后为我们办事。”
陈尔利终于听不下去了,什么少不了跑前跑后?有利的事情人全都冲到了前面,把自己儿子撇清,这出力的事儿却要把陈辰推到前面去吗?他们是怎么想的?
“尓豪你什么意思?”
陈爱琴听出了大哥话语里的不满和火药味儿,赶紧打圆场:“大哥你别着急,尓豪就是说陈辰是小辈的应该多承担陈家的责任。”
陈辰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想赶紧离开这个现场,多一分他都在不住了。
“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他摔门离去。
陈尓豪眉眼透着笑容对着陈尔利说:“还是这孩子懂事。”又对女儿说:“陈晓你也出去转转,别妨碍我们大人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