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姐是从我嘴里问出刘强的,要不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刘强。不信你回去问你姐姐。”
林子豪一把搂住王霄的脖子,坏笑着说:“那好,下次刘强再欺负我,你直接替我踹他。”
“那有什么。”王霄用手在空中比划起来,“下次我就用我的拿手绝招,天马流星拳。”
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欢快地互相追逐着跑向校门口。
每天晚上放学,李春云都会出现在校门口接姐弟俩一起回家。这曾经是林三德的工作,可是老人已经过世了。
这天放学,林子豪的心情格外激动,走路生风,还时不时冲林美娇傻笑,弄得美娇提心吊胆的。她知道弟弟为何如此高兴,就怕乐极生悲,最后让妈妈知道这件事。
“姐,”林子豪凑到姐姐身边小声说,“你今天可太帅了。”
林美娇吓得胆战心惊,朝他使了好几种眼色,让他闭嘴。林子豪腼腆地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他坚持到家,都没有再跟姐姐提起这件事。可是林子豪是个执着的人,从小就如此,有时他会对一件事穷追不舍。晚上,趁奶奶上厕所,只有他和姐姐在屋的时候,他就又提起了白天的事。
“姐,你就告诉我吧,当时刘强是什么表情。”林子豪问。
“你烦不烦人啊,没完没了。”林美娇实在是拿他没辙,“我可告诉你,这事要是让妈知道了,我饶不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告诉妈的。”林子豪央求道,“你就告诉我吧。”
“刘强可比你强多了,要是你呀,估计早就哭了。”林美娇咯咯笑起来。
“我才不能哭呢。”林子豪说。
“那样最好,下次你可别在外面惹事了。”
林子豪心里委屈,因为他觉得这件事本来就不怪他。姐姐真讨厌,此刻他又想哭,眼泪噙在眼眶里,于是便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事情如果能这样结束,真可谓皆大欢喜。可是幸运从来也不降临在林家人的头上,这也是林万福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刘强在被胖妞推倒的时候,磕破了胳膊,衣服边缘也蹭坏了。由此可见王霄说胖妞“老大劲儿了”并非无中生有。刘强的爸爸怀疑他,起初刘强不想说,可是在爸爸的严刑逼供之下,只好坦白从宽,以免雪上加霜。刘强的爸爸刘刚是个典型的无业游民,早先他在家具城门口蹬倒骑驴。由于是自由职业,所以刘刚平时还搞点副业,帮人打架。刘刚以为自己结识了足够的三教九流的货色,总有一天会发大财。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结识的那些人大多数也都是蹬倒骑驴的,并非真正的地痞流氓,那些人打群架时唯一的特长就是跑的快,而刘刚偏偏是个矮墩子。于是在一次斗殴中,刘刚不幸被对方逮到,打折了腿。康复后走路就变得一瘸一拐,人送外号刘拐子。
刘刚经历了那次惨痛的教训之后,浑身的戾气早就被磨平了。从前蹬倒骑驴是为了厚积薄发,如今蹬倒骑驴是因为实在干不了其他体力劳动了,无论是工地还是货站都不需要他这种残废。至于脑力劳动,那基本是与他这辈子无缘的。
如今的刘刚完全是在吃以前的老本。他老婆倒是心灵手巧,在倒骑驴的一个脚蹬子上面绑了根粗麻绳。刘刚蹬起来的时候,主要靠那条好腿发力。家里的生活费基本靠他老婆卖水果赚得,至于他,生活倒是过得还算滋润,而且他颇喜欢刘拐子这个外号,听到别人这样叫他,他会自我催眠:老子毕竟以前也是混的。
既然老子是混江湖的,虎父无犬子,刘刚自然不能容忍儿子在学校被别人欺负。于是他第二天上午便来到学校,找林子豪的班主任讨个公道。
刘拐子来学校的那天,刘强格外老实,算是有自知之明。让刘拐子来学校并非出自刘强的本意,虽然刘拐子是为他而来,可是刘强在学校的种种劣迹也因此可能被刘拐子知道,与其那样他宁愿不再计较昨天发生的糗事。另外,刘强有点大男子主义,他可不想让自己被女孩子欺负的事情传遍校园,更不想报仇,那实在有失他的身份。
果然,思想品德课正上到一半的时候,刘强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刘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下意识地看了林子豪一眼。林子豪很自然地将此事跟昨天的事联系起来,显得紧张兮兮。之后的几分钟里,林子豪一直在祈祷,那时他还没有具体的信仰,非要强加一个信仰的话,他信仰的就是运气,希望别把这事牵扯到自己头上。可是,该来的总是要来,还没过五分钟,班主任就把林子豪叫了出去。
林子豪没有未雨绸缪,只能随机应变了。他的头脑还算清醒,假设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逐个攻破。他想了想,班主任平时对他不错,这是他唯一能够利用的优势。
推开门,他见到刘强耷拉着脑袋,像是临刑前的罪犯,刘拐子站在他旁边,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十分令人讨厌。
“林子豪,你过来。”班主任说。林子豪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走向老师,他知道他并不无辜,毕竟是自己亲姐姐惹的事,但是他从那时候开始就懂得运用浑身解数与老师斗智斗勇了。
“你昨天是不是欺负刘强了?”班主任问。
“是。”林子豪说。
“行啊你,现在都学会勾人打架了,是不是找的你姐姐?”
“是。”林子豪说,“是他先踹我的。”
“那你也不能勾人打他啊,他欺负你,你可以告诉老师。勾人打架是流氓行为,那样的孩子长大能有什么出息,老师最看不起仗势欺人的同学,你是那样的同学吗?”
“不是。”林子豪说。他的脸和刘拐子的脸同时红了。
“是啊,你平时挺老实的,下次别那么干了。”班主任的语气软了下来。
“张老师,我错了。”林子豪及其自然地哭了,由掉了几滴眼泪演变为嚎啕大哭。
张老师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也想尽快结束这件事。由于事件牵扯到其他班级的学生,所以张老师不想把事态扩大。小学生的年龄毕竟小,就像自己的孩子。所以很多班主任都有一个毛病,袒护自己的学生,自己批评可以,其他老师批评可得悠着点。
“刘强的爸爸,这孩子也知道错了,你看应该怎么办。”张老师说。
刘拐子还有点地痞的一些优点,还算仗义(否则也不会被打断腿),既然对方低头认错了,也没必要斤斤计较,再说他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他心知肚明,这小子绝不是省油的灯。
“哎呀,都是孩子,没事儿,把事儿整明白就行,咱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家长。”刘拐子心情舒畅起来,因为打了胜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又粗鲁地拍着林子豪的肩膀说,“小同学,以后你们得好好相处,不能打架。”打架早晚得变成我这样,他心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叔叔,我知道了。”林子豪说,“这事别告诉我妈行吗?”
林子豪聪明得很,这句话实则是对张老师讲的,却巧妙地让刘拐子做主,因为如果连当事人都同意了,老师那边就更好说话了。
“行,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不过下次我可要直接找你家长了。”刘拐子说。
“不会了,我和刘强是好哥们儿。”林子豪破涕为笑,刘强也露出久违的笑容。
事情几经波折,总还算令人满意。林子豪对刘强也多了一份同情。他第一次见到刘强的爸爸,发现刘强的爸爸不仅着装寒碜一条灰色老头衫配一双灰色料子裤,头发也有些蓬乱,胡子刮得半干不净的,一双绿色胶鞋跟子豪爷爷经常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刘强的爸爸跟自己的爸爸不一样,这是林子豪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紧接着他觉得刘拐子平时绝对不会对刘强太好,刘强也没有姐姐,至少没有像林美娇这么好的姐姐。
下课后,王霄把林子豪叫到操场一角,问道:“子豪,老师怎么说你的?”
“张老师没怎么说我。”林子豪说。
“不会吧,没找你家长?”王霄似乎还挺失望,这让林子豪恼怒不已。
“去你的,你盼着我死啊?”
“不是。”王霄果断地解释说,“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刘强他爸还不错。”林子豪不知道自己这样说其实是源于他同情弱者的本性,然而孩子的眼睛是清澈的,往往不经意间就能看透事物的真相。
“刘强可不咋地。”王霄不屑地说。
“咱们以后不惹他不就得了,他再欺负咱们,咱们就告老师。”
“那样太没出息了。”王霄说。
“那我也不会跟他打架的。”林子豪望向碧蓝的天空,迫不及待地等着一天赶快过去。他要把这件事告诉姐姐,他要让姐姐知道,她也有个时刻替她着想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