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淡淡的，有点点的苦恼和无奈，说话的同时手中的五颗子弹再次高高抛起，接着探手一抓尽数又落在了掌心之内，然后将这五颗子弹一颗颗的立起摆在桌面上。
摆放子弹的动作他像是故意做的很慢，而在这个过程中更是气氛凝重和诡异的可怕，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响，那怕杨正新都没有继续哀嚎，而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盯着张子明手上的举动。
陈从武默默的吞了口水，因为他大概知道张子明这句话为何有点点的苦恼和无奈，为何要强调“真的”二字，因为类似的话大概一个月前的时候了，他就说给自己听过。
那么这一句话，是不是其实也在说过自己的听的呢？不可避免的，陈从武的心中浮现了这个想法。
张子明不是神，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句话对他而言不过随口一说，那里会想到陈从武因此联想出了一些本来没有的意思出来？不过他此刻也不会去管陈从武怎么想，将五颗子弹尽数立在桌面上后，他抬起头，看着杨刚，温和的笑容已经消散无形，就如白雪消融后露出的是更刺骨的冰晶。
“因为小孩子是很难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人的，而开枪这种行为应当付出的责任就是做好被枪杀的觉悟，你觉得你有这个觉悟吗？”
这句话其实算不上多冷，只是平静的可怕，却依旧让杨刚觉得如一道寒气直入了骨髓之中，浑身一颤，可怕的感觉不可抑制的从心头浮现出来，看着张子明迟迟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的陈叶，也终于能够体会自己儿子为什么会对这看上去清秀尔雅的少年近乎于敬畏了，因为他的清秀尔雅真的只是看上去而已，掩藏在这之下的是何等恐怖的真实面目啊？
是啊，也只有这种人，才有能力将数名枪手全部杀死救下自己儿子，陈叶这一瞬间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早该意识到的这一点的，那样的话他对张子明的态度就会有一些差异，就算这差异很细微，但也有很大的可能能够避免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
眼下要如何收场？
张子明不说话，只是看着杨刚，杨刚不敢说话，和他满面痛苦的侄子一样是见了鬼的表情，陈叶不知道能说什么，脸上写满了迟疑，而陈从武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会发展到眼下这种事情此刻只有无奈的苦笑，至于更深层次的情绪则大概可以理解为敬畏。
就如古代的人不知风雨雷电的真实面目，不知云层之上是什么景象，于是就将风雨雷电想象成居住在云层上的诸神所掌握的伟大力量，在畏惧这股力量的同时又无比敬仰着诸神。
就在这难以收场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来的人敲了三下，然后等了三秒，然后就推开了，进来的人是一身服务员的打扮，手上端着一只大碗，飘着腾腾热气和鲜香，很明显是上菜的。
巧合的是，这服务员正好是上次张子明和程萌来的时候招待过他们的那一位女服务员，于是当这位女服务员被包厢内场面吓到的时候，再看到那张当天给她留下了极大印象的清秀面孔，又是惊讶无比：“这……这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服务员，她本不该问太多的东西，但眼下这场面实在太奇怪了，一个人面容凄惨无比的口中还冒着血水，地上有不少血迹依稀可见一粒残缺的门牙，另外一人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血口满脸见了鬼的表情，而清秀的少年的表情却偏偏平静无比，像是这种场面在他看来平凡无奇。
哦，还有桌子上堆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零件，碗里也有，而在这旁边，那竖着摆放的是五颗……子弹？！
这发现让女服务员吓了一跳，在看着清秀少年的平静表情，结合上次大堂经理对他的那种态度，她联想到了很多有的没的东西，但总有一点是雷同的，那就是她做错了事情，看到了不该看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低下头，因为心中的慌乱和焦急，语无伦次的说道：“对……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我……对，对不起……”
“没关系。”张子明脸上的平静顿时被一抹温和的阳光所取代，笑着回答，令女服务员愣了一会儿，甚至都分不清这是在说真话还是反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离开还是留下？
“虽然这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关系，但你还是不要把你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比较好，然后……恩，我有点饿了，快点上菜吧，然后就没别的事情了，你可以出去了。”
见他这么说，女服务员如蒙大赦，连菜都忘记放下赶忙就要走出包厢，张子明见他这样无奈的说道：“你已经端来的菜别一起端走啊！”
从洗手间通往包厢的走廊上，三女走在一块儿，白大小姐秀眉微蹙，向陈雅诗问道：“小雅，我……我是不是不该来的？”
“容容，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陈雅诗眨了眨眼睛。
“我这么做，让你为难了吧？”白大小姐语气中有些许的愧疚，为什么会跟来，其实理由连她都不是很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她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在包厢里的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了解到这次事情的大概始末后，她当时就有些生气，但究竟是因为兴叶会做的这件事情的不对，还是因为牵涉到了张子明，连她自己都不大能够区分的清楚那个原因占的比例更大。
总而言之她来了，然后就有点后悔了，因为她的在场就把事情复杂化了，弄得很尴尬，因为是小雅，也因为是兴叶会。
虽然平日里说是说小雅是小雅，兴叶会是兴叶会，但实际上这怎么可能区分的清楚？小雅和兴叶会的牵连太深，就算平日里刻意避免，但终究这层牵连还是在的。比如这一次，白大小姐只是人在这儿，还什么表示都没有，杨刚就想当然的把这当成了是一种信号，当成了是攀上白家大腿的机遇。
这让白大小姐很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同样是因为小雅，因为是兴叶会，因为她和小雅的关系就横在了这里，只要是面对兴叶会，实际上就算再怎么样也无法绕过这一层关系。
“容容，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因为……一直都是我在让你为难啊！”小雅有点儿丧气的挠了挠脖子，无奈的摊了摊手，因为这才是事实，其实与其说是白大小姐的出现让事情复杂化了，让小雅夹在了她和兴叶会的中间为难啊，其实不如说是小雅的存在，令白大小姐在面对兴叶会的时候难免因为小雅这一层的关系而为难。
不过这实际上谁为难谁，没必要算的这么清楚。陈雅诗还不等白大小姐见他这丧气的模样安慰几句什么，就重新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不过没关系啊容容，不管怎么样小雅和容容都是好朋友，至于什么兴叶会的事情，我不会去管，容容你也别去管就是了。”
白大小姐稍楞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
不去管，这是很好的方法，而在之前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只不过这一次有些破例了而已。当三女回到包厢的时候，正好基本上和那位女服务员将菜放下逃也似的匆匆出去差点和走在最前面的陈雅诗撞上，她侧过头去望着那女服务员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走进包厢的时候看也没看就随口问道：“小明，那服务员是怎么回事啊，你吓着他……哇哦！”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包厢里的场景，凌乱？凄惨？震撼？不不不，在她看来，其实更可以用精彩二字来形容，杨刚的神色很精彩，杨正新的脸上也很精彩。
“这是发生什么了？”白大小姐也是疑惑的问道，不过她知道这事情肯定和张子明有关，所以是直接向他问的。而作为眼下局面的“罪魁祸首”张子明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耸了耸肩：“没什么，有人想看看我能把他怎么样，我就给他看看咯。”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打消白大小姐的全部顾虑，但她对杨刚这人可没什么好感，只不过先前碍于对方至少是小雅的叔叔，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是选择了去洗手间暂避，同时思考了自己来这里的举动是不是正确的，而眼下见他脸上精彩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多半也猜出这是张子明的手笔，心里也就莫名的有些快意。
“让服务员进来清扫一下吧。”她这么提议了一句，于是陈从武如梦初醒，连忙去办了，金碧辉煌大酒店的服务态度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那女服务员认出了张子明，而那位亲手验证过张子明黑卡身份的大堂经理也在，于是一切大概都是提到了最高优先级。
虽然好奇这里是发生了些什么，但前来打扫清理的人不知道是训练有素还是得过什么吩咐，一句话也没说也没问，只是默默的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和沾血的大半颗门牙，将那副装了一些在他们看来乱七八糟零件的碗筷换一副崭新的，而至于这些零件当然是当垃圾处理掉了，而做完这一切之后，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