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看的眉慢慢拢起来，表情显得有些复杂，慢慢道：“朕明白了，在你心中，朕是这样的人。”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语气中悲凉无限，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刺痛。
但她已无心再去理会，她必须相信自己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柔妃的生命已经是最沉重的代价。她早就不该相信这样一个人的，残暴狠毒，工于心计，当初为了得到她就不惜毁了慕北辰，逼得他退位……可恨这么久以来她竟然越来越被他蒙蔽，越来越被他感动！
他那些偶尔显得恶俗但又风花雪月的举动曾经让她的心慢慢软化，可到头来，他在她面前不经意流露出的一切－－痴情、多情、深情……其实都是步步陷阱，精心设计，最终让她失去了理智，甚至放弃了跟慕北风离开高郅的机会。
她蓦然转身走出去。
“皇嫂，你真的要走？”
“墨夕晗，你跟你哥是不是一伙的？”
墨夕晗显得无奈：“你的事我全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也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皇嫂，你冷静点，这些事不用刻意安插眼线好不好？你身边的宫女来向我通风报讯，只是想让我劝阻你离开高郅，并无恶意，不要把她们都看成是内奸。”
“都一样，反正你们高郅人没一个好东西，逼迫慕北辰退位……”
公主再退一步拦住她：“皇嫂，你非要责怪，本公主就向你道歉，当初逼慕北辰退位是本公主出面的，跟皇兄无关。”
“没有他在背后支持你会站出来？”
“这么久了你还对这耿耿于怀，难道是你的心里还有慕北辰这个人？”
“没错！我是他的皇后，就算被废也还是，他不要我，但我从没想过不要他！”
墨夕晗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终于泛出一丝震惊和不可信任，渐渐地她也有些愤怒：“好，你要这么说，从此也就不是我皇嫂，我们也不是朋友。”
“本来就没敢拿你当朋友，金枝玉叶的公主！”
“那你要闯进本公主寝殿做什么？”
“我来带走小季。”
“本公主不会让你带他走。”
“你还真蛮横，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就算他昏迷，本公主也要留着。”
“他是我的朋友，因为我才被你们抓来高郅，我有义务带他走。”
“本公主将来要嫁给他，他就是驸马，高郅的驸马谁敢带走？”
“你……”
“就算你是他朋友，也亲不过他妻子，除非你打算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本公主就让你带他走。”
素心气急败坏：“你还真无赖！”
墨夕晗摆出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样子，挑了挑眉：“要不然你就打败了本公主再说。”
素心直接被她气昏。
算了，墨夕晗不管有多强势，她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强留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只为了好玩，她相信墨夕晗是真的对季若鸿有感情，于是恨恨道：“好，我自己走，但你要好好照顾他。”
“本公主还不想做未亡人，百里枫已经答应给他治病，他应该有清醒的机会。”
百里枫？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他可是个神医。宛国百里家是出了名的医术世家，也许他真有办法，当初他不就弄醒了慕北暄吗？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
“公主，你不是想仗着身怀武功连我也留下吧？”
“强留你的事只能我皇兄做，他既然不愿，我便不能插手。但我想问你一句，你真的相信我皇兄做过那些事？”
“是！”
“本公主不信，我现在就去问小文子，你有本事不要跟来。”
素心咬咬牙，想一走了之，但居然鬼使神差跟着她走出去。
刚出门，就看见墨羽沂静静站在廊下，一袭淡白龙袍，衬得如玉的面色更加苍白，但是一惯的冷静。
“皇兄……”墨夕晗下意识地感觉到有点什么不对。
“朕没事。”
“我们一起去审小文子。”
墨羽沂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静静看着素心。
素心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气躁，看什么看，老娘挖出你那对眼珠当弹子。但是一接触到他略带寒凉的目光，这念头顿时随风飘散了，那么妖异诱人的一双眼，要是瞎了……咳，根本不可能的事，她就算真狠得下心，也办不到。
墨夕晗看他们大眼瞪小眼，干脆率先向文公公住处走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公主昂首挺胸的要选驸马去。
文公公俯卧在床上，饶是他内力精湛，这么重的皮外伤也受不起，屁股还开着花呢。
但一眼瞧见公主以女王的姿势剽悍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沉默的皇帝和皇后，他也不由一惊，就想翻身滚下床行礼，却一动就疼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
“躺着。”墨夕晗不容置疑地命令，“回答本公主的话。”
“是，公主有问必答。”
“谁派你杀刘小柔？”
文公公惊讶地抬脸看她。
“说，是你去放火烧死刘小柔和林莫萧的吗？”
文公公目光看向墨羽沂。
“看什么，本公主问你话，你不是说有问必答吗？”
“可是有些事，奴才不敢乱说话。”
素心盯着墨羽沂。
他终于缓缓开口：“朕赦你无罪，你说。”
“皇上，真的要说？不管小文子犯了什么罪，都可以赦？”
“是。”
“皇上，小文子是奉御旨去杀柔妃和林莫萧灭口，他们俩公然秽乱宫廷，竟还异想天开要私奔，这种淫．荡无耻下贱的行为人人得而诛之，皇上其实你完全不必隐瞒，当初就该将他们凌迟处死，天下绝无人说不。”
“小文子！”墨夕晗刷地拔剑，直指着他。
“公主，小文子实话实说，即使皇上不赦我的罪，我也是这么说。”
“你明明就是仗着设下圈套套住了皇兄才敢鬼扯！皇兄赦了你，本公主可不答应，你敢再说一句昧良心的话，本公主送你去见阎王！”长剑向前，已刺破文公公的咽喉。
文公公倒是一脸平静，和墨羽沂波澜不惊的表情有得一拼。
“够了，你们兄妹俩演什么戏？”
墨夕晗平时也是八风不动，但涵养到底比墨羽沂还是差了点，深蓝色的火焰在眸中燃烧起来：“你以为本公主要向你做戏？”
其实不关公主的事。素心缓了下口气：“公主，也许你被蒙蔽了而已。小文子都已经说了，还有什么好追问的？”
“小文子，到底是谁指使你？”
“别问他了，没有意义，能面临死亡依然一口咬定的，除了真相还有什么？”素心心灰意冷地指着墨羽沂，“你，真的让我失望。不，应该说是……”她没有说出口，却蓦然决绝地转过脸去。
她很痛，心痛。
“素心，你也让朕……很心痛。”他的声音很低，细微得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墨夕晗隐约听见。
“拦住她啊皇兄！”
“不用了。”
墨夕晗一跺脚：“我去！”
手臂上一紧，墨羽沂却拉住了她：“不用了，我听见她对你说的话了。”
“她对我说的？哪句？”墨夕晗迷惘了一会，突然从他绝望又悲伤的眼神中明白了，“……我是他的皇后，就算被废也还是，他不要我，但我从没想过不要他！”这句话，比所有的一切更令他伤心。
是真的吗？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墨夕晗分不清。
但她知道，墨羽沂是绝不会去追回素心了。
“小文子，都是你这祸害！”
文公公仍平静地趴在床沿，低眉垂首：“奴才知罪，任凭皇上处置。”
“本公主说过，你以为皇兄不处置你，你就能活下去？”
“奴才从没想过可以侥幸。”
“那你还这么嚣张！到底是谁指使你陷害我皇兄？！”
“夕晗，最近你很暴躁，你还是回去吧。”
“皇兄！”
墨羽沂疲倦地一挥手，她轻咬下唇，退出去。
“小文子，你竟这么恨朕？”
文公公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皇上说笑了，奴才伺候皇上多年，忠心耿耿，为皇上可以万死不辞，怎么能说恨皇上？”
墨羽沂居然也笑了：“原来你这么忠心，那你舌下藏着什么？”
文公公脸色一变，嘴刚动，就被他捏住下颏，一颗滚圆的小东西掉出来落在地上。他扫了一眼：“剧毒啊，小文子，你真可以用自己的命来陷害朕，可是朕从来没有薄待过你。”
“皇上！”
“朕说过赦你，就一定言而有信，稍后会有人送你出宫，安置你日后的生活。”
文公公脸色发青：“皇上，奴才不要离宫！”
“你还是离开的好。”他抽身站起来，“朕现在不杀你，不保证日后看见不起杀心。”
“皇上！”
“好好活着，好死不如赖活。”
文公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那颗毒药，竟然满头大汗，心里难于抉择。
终于是要走了，高郅的一切，对素心而言真像一场梦。
虽然海琼海珠哭着要跟她一起走，她却只摇摇头：“我不能带你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