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花青姿显然不像他那样尴尬，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卧底身份被揭穿，一扬脸就毫不客气地道：“不知道这几位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店打算干什么？要是砸场子砸招牌的话，恐怕我们这小店还不够格，以几位的身份，位高权重或尊贵无比都称得上吧，用得着跟我们这些平民过不去？”
花青姿向来泼辣，这么叉腰一骂，倒让素心有点不好意思过分了，否则倒真像要拆人家招牌似的。反正他们的目的也就是恶作剧一下，把主角逼出来就达到目的了。她嘻嘻一笑：“今天我是真的来吃霸王餐，你们打算请个客不？”
花青姿一愕，古博也有点捉摸不定地盯了她一会才说：“楼上请。”
二楼有个雅间，估计平时也不开放给一般客人，各种菜很快流水线般上来。不过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面对满桌精美菜肴，但并不特别垂涎，倒是伸长脖子看着那两位大厨什么时候出现。
不一会儿花青姿率先出现，她很随意地把刚洗的手在围裙上抹着，然后大大咧咧坐下：“我只会下馄饨，刚裹了十八种馅的馄饨，一会儿下好了端上来，你们爱吃不吃。”
素心笑道：“阿花家的馄饨荥丹一绝，入口留香，回味不绝啊，这回一定要再尝尝。”
花青姿盯着她：“你什么时候吃过？”
素心嘻嘻一笑：“只许你暗中调查我，就不许我暗中侦查你？”
花青姿哼了一声：“想不到我终日打雁，竟有一日也给雁啄了眼，反正我现在也不做卧底了，这些对我也没有意义了。你们今天来肯定是知道了我和古博的身份了，说吧，想干什么？是皇上想杀人灭口，还是丹陈皇帝对我们当初监视他的事仍然愤愤不平，想来报仇？”她是高郅人，从口气听，她嘴里的皇上明显是墨羽沂。
素心怔一下：“为什么你会想到皇上杀人灭口？”
花青姿有点不耐烦：“这有什么难猜的，我本就是泰王的人，我知道的秘密太多，本来留在世上就不安全，何况他还得随时提防我倒戈相向。像我这种曾经背叛过泰王投靠他的人，他一定会担心有一天我也背叛他，又重回泰王身边。”
“他不是这样多疑的人……”
“他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向来冷酷无情，治下手段严苛铁血，杀个把像我这种小人物又算得了什么？”说到这里时，花青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黯然神伤，显然她也并不是那么不畏生死。
素心吸了口凉气：“我见高郅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都是墨羽沂治国有方、心怀天下吗？他怎么可能像你说的冷酷无情，铁血严苛？”
花青姿瞄了她一眼：“你到底懂不懂皇帝，治国和治臣是两回事。治国是对天下百姓仁慈，处处为百姓着想，知人善用，这一点上皇上无疑是个明君。可治臣驭下，如果不是手段严苛狠辣，怎么治得了贪官谗臣，怎么刹得住不正之风？在这一方面，他肯定是残忍冷酷的，同时为了保住自己帝位不动摇，让臣民都有臣服之心，不是光有恩德就够的，所谓恩威并济，威压也是必要的，他要是不够狠，别人就不会怕他，像泰王这种叛臣逆臣就会野草一样不时滋生，斩除不尽。”
这还是素心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客观冷僻地去分析一个皇帝的仁善与冷酷，她不禁有点听得呆了。
“看你的样子，做皇后时大概总是被宠总呵护着，从来没有受过风雨磨炼，所以不知道什么叫世事险恶，人心难测。”
花青姿的话虽然刻薄，而且也有点以偏概全，但却不是毫无道理，素心不由自主点一下头：“那你眼里，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就是个皇帝，百姓眼中的明君，朝臣眼中天威不可测的皇帝，他的心要是能被人轻易触摸到，这个皇位还能坐得稳吗？我是不会随意去揣摩他的心思的，不然会死得难看。”
“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素心几乎要忘记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了，更感兴趣地是打听墨羽沂的为人。
慕北风在旁听了，不禁微微皱眉。在花青姿的解说渲染之下，不难看出素心心里的困惑更深了，墨羽沂这个人的确很复杂，不能一言以概之，用好或坏去评价他都不合适。
花青姿嗤了一声：“你问这个问题，就表明你要么是个笨女人，要么就是个深陷感情漩涡已经迷失理智的女人。要知道聪明的女人都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你的男人是好是坏，是由你去判断的，听别人的仅仅是参考意见，怎么会由自己亲自感受来得直接？要知道这世上就算圣人背后也有人说是非呢，难道因为别人说他怎么样，你就动摇心里对他的看法了？”
素心“啊”了一声，心里一团迷雾仿佛突然被人拨开了，一轮明月皓然升起。这么多人在她面前分析或暗示墨羽沂的是或非，只是将她弄得更糊涂，更不知所以，还不如花青姿这几句似答非答的话。
这个女人看起来很野性很泼辣，甚至有点市井气息，但说起话来真的很不俗，到底不愧是泰王身边最倚重的卧底，她的智慧不是表面可以看得出的。
“行了，你今天来不是只为了问我皇上是什么样的男人吧，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事？如果你们想杀我，我也不想费心费力逃到天涯海角，还是快刀斩乱麻解决的好。”
素心正想回答，发现古博也已上完最后一道菜落坐了，他平静的脸色表示他和花青姿是一样的立场。素心心里突然一动，并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反而问：“如果皇上想杀你们，你们会血拼到底还是束手就擒？”
古博神色冷然：“我是誓死效忠皇上的人，虽然皇上并不希望我再回高郅，但我永远是他的臣子，如果他要我死，我不会反抗。”
“那要是丹陈的皇帝要报复你们卧底刺探情报的事呢？”
古博露出一丝讥讽的笑：“他不是说过会永远不干涉我们的生活吗？看来他也不是个守信的君王啊。”
花青姿哼了一声：“丹陈人要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回国去，要是高郅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们还能去宛国或别的国家，为了活下去，我会拼命。”
“可是古博选择效忠皇上等死呢，难道你们不是同林鸟吗，大难来时竟然要各西东？”
花青姿锁起了眉心，看了古博一眼：“除了皇上要他死，别人是不能让他闭目等死的，是吧古博？”
古博点头：“当然。”
“那我和他并不是很矛盾，如果你们今天就下必杀令，我们会想办法逃走。如果皇上要我们死，我就……”
古博突然打断她：“你有多远走多远，只要能活下去，你就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陪我死，一点意义也没有。”古博轻轻拿开她激动时握住自己的手，“我们之间永远有那个鸿沟无法跨越，你是明白的。”
花青姿目光古怪，盯着他时脸上似乎有悲伤，又有绝望，素心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不对劲。
慕北风这时忽然开口了：“我奉皇兄之命来铲除所有高郅奸细，不让丹陈机密外泄，你们俩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这一开口，素心心中有数，可沅兰却大惊失色，刷地站起来：“十一王爷，不是说我们这次……”
慕北风手一挥，一股威压之气扑面而来，沅兰登时说不出话。他淡淡道：“不过皇兄也答应过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古博，杀了面前这个女人，我给你活命的机会。”
这下连素心也有点捉摸不定他骨子里在卖什么药了，有点纳罕地瞅着他。
古博稍微一怔，随即冷笑：“如果阿花杀了我，也可以活命是吧，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俩为了活下去自相残杀。即使你们真的遵守诺言，把活下去的那个放了，我们也是无耻的偷生者，再也无法在高郅或丹陈立足。我们高郅人，从不受这种威胁。”
他慢慢从袖出拔出一把短刃，雪亮锋利，看上去更像雕刻菜肴的刀，精巧而短小。
花青姿也一挥手，亮出她的武器，是几节银链连接起来的短棍，连接起来是种造型精美的棍状武器，可是太纤细了些，估计是种点穴兵器。
“你们还真是恩爱情重啊。”慕北风似有所思，慢慢点头。
古博愣了一下：“什么恩爱情重？”
“你们不是夫妻吗？”
花青姿也愣了一下：“谁说的？”
看见他们的表情，素心和慕北风一齐表示奇怪：“难道墨羽沂要阿花背叛泰王，开出的条件不是让古博和你在一起？”
花青姿苦笑了起来：“你们猜的都不错，皇上是这样说的，古博也答应了，在我阿花眼里，除了古博，没有什么是值得我背叛泰王的，但我也不只是为了他。我是平民出生，知道改朝换代、更替君王这种事对国家民生影响有多大，我不希望泰王和皇上之争引发战祸，危害百姓，所以在双重考虑之下我还是背叛了泰王。但是最后，我和古博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