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口有几个孤鬼一样的外院子弟,他们不停的东游西荡,看起来无所事事,他们的眼神却一直看着某个方向没有动过,那些方向都是最容易隐藏人的地方。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下对不怀好意的人的警惕。
叶准也是这样,他看起来或许是傲慢无匹,其实他每做一件事情,每行一条路,都是经过了最优化的策略,只是那策略的决定都是在一瞬间而已。
一个穿着青灰色的年青人已经出现在叶氏大宅的正门前,离门大概有十丈的样子,他的身上没有尘埃,看起来却已好像是从不远万里的地方赶过来的一样,他看起来非常的疲惫,疲惫的是他的心。
是叶云。
叶云直趋而来。
“站住。”语声中透露出的不是可商量的语气,却又微微的有一丝胆怯,熟悉中而又透着陌生。
叶云看了看面前的年青人,已经十七八岁,在叶氏子弟中算是成熟稳重的一类,夜半的巡哨交给他们当然会更加的安稳一点。
叶云的脸孔却比他们更加的稚嫩,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成熟和坚毅却是一般成年人都不能相比的。
叶云微微的愠怒,他的眼神略变,那些守门的子弟有些后退的样子,叶云心底叹了一口气。
“我是来见家主的,让我进去吧。”
叶云本来是来找灵儿的,如果照实说恐怕会有麻烦。
那几个子弟也叹了口气,心头好像放下一块石头,几个月前大家都还是一样,现在却差得如此之多,看到叶云这样的守规矩,他们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点。
他们已经让开,谁来见家主他们做不了主,见不见得到,也不管他们的事,不过他们可以让开。
叶云想问问他们灵儿倒底在不在里面,终于忍住没有问,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叶云直接走了进去,看到这深宅大院,高高挂起的灯笼,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夜半进过这个地方,原来豪门之中也有这样的温情。
来来往往的看到一些巡视的子弟护院之类,他们身上都着的是整整齐齐的叶氏专用的服饰,叶云也和他们一样,叶云却只是一个人。
深夜无缘无故的到访,却没有人管他,他们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却是用一种怜悯还是漠视的表情审视着叶云,里面有着莫大的深意。
叶成站在树下,那树已经把他的身影笼罩进去,树叶是红色的,就好像纸剪的一样,那是被灯笼的余光所映红的。
叶云已经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看到灵儿,他的心里现在就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握爬一样,那些虫子想逃离他的身体,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这里已经是最后的希望,叶氏长辈和宗主要人正在里面开会,商议最近所发生的大事。
第一件事情就是青左山的突然失踪,青氏的产业现在已经变成了叶氏,信阳城中两叶并立,叶云如果脱离了叶氏,那么信阳城中就真正的有了两个叶姓。
第二就是黑龙会,十里香的地盘是黑龙会的地方,这个本来大家都知道,只是那主事居然是个小女孩就不能不让人惊讶。
叶云在那树荫之中,隐蔽之极,也有许多人看到了他,所有人的都只是朝那个方向作略略的看了一眼,就偏过头,当他不存在。
叶云终于鼓足了勇气,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实在不想听到灵儿已经去往那十万大山的消息。
叶氏的主厅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机密要事也不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叶云推开了那门,里面的人不多,不到五个人。
执法长老,叶准,管家叶成。
“谁叫你过来的?”叶准有些震怒,机密要事相商的时机,绝对不能让外人进出。
执法长老那老头却是站得稳稳当当,看都不看叶云一眼,就好像他是空气一样。
实际上叶云进来的时候,他坐得更直,从他那面具的孔洞里面透出的视线已经直穿向那墙壁。
叶云心里慌张,他却看谁都有些烦躁,还是施一礼,“我是来找灵儿那小丫头的,因为她好像回了府上,谁都没有看到,所以冒昧来问家主。”
叶准的脸上出现非常的神色,想要发作却没有动,“一个小丫头都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实在不是一个大丈夫所为。”
叶云的脸色有些青了,灵儿在自己的心里岂只是个小丫头那么简单,“我只是想问问家主,灵儿究竟来过没有。”
叶准摆了摆手,“你退出去吧。”再没有多一句的话。
一方一雄,被叶云这样的冒犯,居然一点也不发作,是不是太过奇怪。
叶云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灵儿不在,难道……
叶准绝对不是一个胡乱说谎的人,他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说假话。
叶云已经准备退出去。
“你站住,回来吧。”叶云回头,但看那中厅的主位上,叶准坐得端端正正,又恢复了一方之雄的样子。
叶云回来。
叶准站了起来,他的头发全部都用一条黑丝束了起来,身上的衣衫松垮,这个时候他看起来还是像一个教书先生,一个快要睡觉的教书先生。
他向叶云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直视叶云,就好像叶云是一只猴子一样。
叶云被他看得毛毛的。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你也不再是叶氏的子弟,你姓李也好,姓叶也好,与我叶准再没有任何关系。”叶准冷漠无言,这寥寥数语就与叶云撇清了关系。
叶云有些意外。
一事未尽又生一事,这事虽然是好事,这个时候好像却没有什么用。
带着面具的怪人已经从那椅子上面一站而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唇角,那唇角极其光滑,很难得看到保养得这么好的老人。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呆了半晌,才颓然的道:“此事不可。”
叶准没有理他,叶氏的事务是叶准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走吧,你与叶虎同上涯山,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既然能够制叶虎于死地,看来足以当得内宗子弟的身份,后面的比试已经无所谓了,你走吧。”叶准说话的语气极其的平和,好像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得出来他好像有些累。
叶云愕然,好像是一拳打出去,全部的打到了棉花上,就这么简单,看来所有人都认为叶虎是死了,而且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叶虎的功法在内宗之中,虽然不是最高的,他却是内宗子弟中少有的聪明之辈,能够制叶虎于死地,说明叶云很多地方已经比内宗子弟只强不弱。
叶准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也是一个守信的人,他从不拖泥带水,比试已经没有必要,他就不比。
叶云出门,他没有向后看,却知道身后有人很生气,气得快要疯掉,有执法长老那怪老头。
他现在看的是前面,前面有三个人,一个衣衫都没有穿整齐的小女孩,一个是着黑色衣衫的胖子,黑色衣衫与叶氏子弟的服饰有些相似,却不是内宗的服饰。
这是叶准的第二个儿子,这人无论长相与修行跟叶准没有一丝相似,只是一点。
他平时看叶云倒是挺顺眼的,说白了,两人关系还不错。
这个胖子叫做叶莫问,他觉得自己穿内宗子弟的服饰肯定是不要想了,不过略做改动,也能够鱼目混珠,他这个少爷就混到了这个份上。
他身边站着的是叶母和灵儿,灵儿恨恨的看着他,根本都不理他,眼睛已经偏到一边去。
叶母把她的衣袖拉得死死的,生怕她跑了。
胖子呵呵的笑着,却见四周都是一片死寂,他有些尴尬,于是收敛住了。
又走过来,对着叶云的肩膀就是一拳,这小子的通臂拳最近大有进展,叶云痛得有些受不了,他嘴角都翘了起来。
眼睛却弯成了一道弧线,灵儿找回来了,就是好事。
“小子,你可要把美女守好,如果今天不是我运气好出去钓鱼的话,你的美人说不定就一个人直上涯山去了。”带走灵儿的人居然是叶莫问,胖子的作用有时候还是挺大的。
“谢谢。”叶云道了声谢,眼送着胖子出去,叶准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敢呆久了的。
灵儿的一张俏脸通红,叶云也不敢太过的靠近她了,只是对着叶母打眼色。
叶母却拉着灵儿直接的走了过来,“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这么晚的来了这里,必须得给家主请个安不是么。”
叶母拉开了叶云,并不管他,顺带着灵儿也从叶云的身边挤过去,叶云好不尴尬。
叶母已经走了进去,叶云想拉住她,却没有拉到,因为灵儿还是气呼呼的。
尾随着两人再次的进了那大厅。
叶准三个人还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烛火的灯芯好像该剪一下了,不知道他们还要谈论多久,看到几个人去而复回,目光中略有惊讶。
叶母已经准备请安,她只不过是三十许的女人,如果略加的打扮,或许能够有少女的颜色也未可知,现在却已经是一方之主的母亲,实在是再好没有了。
却有人拉住了她,是叶云。
叶母愕然,或许她侍候人已经侍候了一辈子,做这样的动作觉得理所当然,她一时之间没有搞明白状况。
叶云对着那端坐的叶准道:“叶世伯,以前的缘份已尽,我的家人也不在是叶氏的人,我母亲当然没有必要这样向你行礼,你不会责怪吧。”
中年人略一迟疑,好像这个时候才回想起先前所说的话,略有不甘,不过瞬间就已经隐没,看了看叶母,“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叶母傻了眼,拉着叶云,“这是怎么回事?”
叶云只是说出自己已经过了内宗测试的事情。
叶母犹自有恋恋不舍的情状,自己旧时也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虽然现在很少来,感情却是极深的。
她的眼睛里面好像已经有了泪光,她看了看叶准,目光中犹有深意,接着又破涕为笑,“好吗,我们走吧,以后再也不用回来,做下人也不是长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