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莲静静地听完新郎郑俨然的讲述,已明白其在朦胧无知下误入歧途的。常言: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他并不是浪子。于是甚是关心地问道:“你烟瘾犯起来挺吓人的,我还以为你得了羊癫疯。”
“我这个烟瘾有十来年了,尽量不去抽,实在忍不住了才去抽两口解困。”郑俨然回道。
“那你会不会和赖三一样,把家抽没了,把我也抽跑了,或许拿我去换烟泡抽?”高凤莲嗫嚅地问道。
“把你换烟泡,我怎么舍得?你看我抽大烟十来年了,家财越抽越旺。”郑俨然似乎很得意,继续说道,“赖三死后,我抽食大烟第三个年头了。有一天下大雨,我站在池塘边,耳边想起了赖三说起的话:抽吧,抽吧,你家大业大,你不败谁败啊?心里的凉意就如同落到身上的冷雨一样寒冷刺骨。心想我会不会像赖三一样,败光家产后,犹如被冻死的一条狗一样无人问津。如果那样的话,还不如投塘自尽要好得多,起码还留一份家产,还有爹娘和弟弟们的牵挂和怀念。我看着池塘水面上被雨水打起的水泡,一个接着一个水泡鼓起又破裂,感觉人生就如这一个个的水泡一样短暂而虚无。池塘的南边略高,雨水汇聚成一个小溪流入池塘,而池塘北面的地势略低,池塘溢满后便外流出北面去了。我顿时悟出一个避免走赖三的不归路。假如我抽烟泡的花费小于我的收入,那么我抽也无所谓了,家就如这池塘的水一样,流入得多,流出得少,我一样发家致富。从那以后我死志已消,就想方设法多赚钱。多赚钱必须有知识,所以我发奋读书,从王家村私塾出来,就考入了陈州府中学堂,这个学堂是五四运动后,县令主持建立的新式学堂。郑俨然本来要学三年的,谁知学了两年后,我父亲郑德先在家中突然吐血而殁,只得休学回家料理后事,但两年中也增长了不少知识,开阔了眼界。”
“从此以后,我作为家中的老大,离开了学堂,开始独掌门户。”郑俨然最后自嘲地说道。
“那位给你拿水烟袋的半大小子是谁?”高凤莲问道。
郑俨然介绍道:“这小子就是赖三的儿子,名叫郑仁义,原先不叫这名字,是他爷爷改的。因为我父亲对他家有恩,我又被他父亲赖三使诈沾染了毒瘾,所以改了叫仁义,希望他记住我家的恩情。仁义的爷爷死在我父亲前头,死前想把仁义到我家做事以赎他爹犯的罪孽,我父亲开始没有答应,最后看在他爷爷将死的份上,答应他让仁义到我家来照顾我。”
“他看起来很机灵。”高凤莲说道。
“和他没有抽大烟的父亲一样勤快机灵,我没有事教他认几个字。”郑俨然回道。
两人洞房聊得甚欢,一夜无话。
天刚麻麻亮,就有人咚咚地敲打洞房的门,好像有急事一样。郑俨然穿好衣服,开门见是仁义,问道:“仁义,大清早地来敲门,有啥急事啊?”
“叔,不好了,昨天刚收的几百元的礼钱不见了,好像被谁摸了去。”郑仁义焦急地说道。
“查了没有,到底是谁摸了去?”郑俨然问道。
“听在后院刷盘子碗碟的李嫂说,有一位黑瘦的留着分头的男人去了东厢房,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仁义说道。
“那一定我那三弟学礼干的,我大婚不是不请他过来吗?是谁放他进来的?”郑俨然刚说到这里,有一个人从前院快步走来,郑俨然抬头一看,见是小爹郑德鸿。忙问:“小爹你怎么来了?”
“刚才我正陪着你岳父喝茶,听到一些人说,你收的彩礼钱不见,过来问一下是不是你三弟干的?”郑德鸿问道。
“不是他是谁?他吃喝嫖赌抽五毒都占了,把分到的十八顷田地也败光,再干点偷鸡摸狗的事,一点儿也不奇怪。”郑俨然有些愤恨地说道。
“都是你小爹不好,那小子昨天晚上央求我带他进来,说是大哥结婚,作弟的虽然穷得无法拿出像样的贺礼,但我人去了,顺便吃顿饭,给他帮帮场子捧捧人气也是好的,尽了作弟弟的一点心意。我看他说得诚恳,况且还是你亲弟,总不会给你添乱吧,所以就让他进来了,谁知他竟然干出这下三滥的勾当。”郑德鸿说着,满脸地愧疚表情。
“他拿去就拿去吧,我新婚大喜,就当给他的喜钱把!”高凤莲从房里走出来,听说是三弟拿去了,就在他们身后说道。
“你倒是开得很开。”郑俨然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毕竟刚刚结婚,表面上也不好发作,只是笑了笑。
原来,偷礼金的确是郑俨然的三弟郑学礼,也就是迎亲时,坐在槐树下的那个黑瘦汉子。他央求小爹带他进来,混进贺喜的人堆里,参加婚礼的人很多,郑学礼心想收的礼金一定不少,就打上的礼金的主意。他吃过流水席后,等到傍晚时分,就溜进后院伺机偷礼金,见后院有两个老妈子正刷洗碗碟,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东厢房,翻箱倒柜了一番,果然在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看到不少现大洋,就用红纸包了揣到怀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