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你怎么了?”陈暮寒只听见“嘭”的一声,电话那头就没有声音了。
左乔恍若未闻,她的手抚过那张纸片,脑袋突然清明起来。自己怎么这么傻?这张纸的四周都发黄了,哪像是新画的呢?这个人就是陈暮寒说的那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长辈吗?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她的画像放在钱包里时时检视的呢?想到他每次凝视自己时那专注深情的目光,左乔就一阵心寒。他每天就是这样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看到自己乐呵呵的傻样他会不会有一些愧疚?左乔的眼睛里酸酸的,如果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看到一个人深情如斯,她或许还会有些感动呢!
左乔自嘲地一笑,捡起电话,平静地说:“我看见你钱包里的画像了。”
“你听我解释……”陈暮寒急急地说。
“你说,”左乔用肩夹着手机,细心地把那张画像放回在他的钱夹里,“我听着呢!”
陈暮寒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左乔听他嗫嚅了半天,连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整个人如坠冰窟,面上却越来越淡,她冷冷地说:“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但我不能接受自己作为另一个人的替身。不管对我或是对她,都是最大的侮辱。”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陈暮寒笃定地说,“我喜欢的人至始自终只有你一个。她就是你。”
“你到现在还想骗我?”左乔简直出离愤怒,“我在你眼里就傻到这种地步?我会看时间!19XX年我恐怕才上小学呢!”
“我现在就回来,回来一定给你解释清楚”陈暮寒说,“你等我,一定要等我。”随即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挂了电话,左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这一天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忽喜忽悲的。她拿出胸前的玉环,细细抚摸上面的每一个纹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就是这个玉环带自己到这里来的。那么,通过它自己还能回去吗?只要住在这个房子里,她心里的伤就永远不会复原。这里每一个角落都让她想起陈暮寒,本来甜蜜的往事如今却只剩下疼痛。
左乔忽然觉得,这个玉环的颜色似乎淡了一点。这是回家的关键,她顾不得想别的,忙把玉环放在台灯下,果然在灯光下看得分明,本来血红的颜色变得更浅了,四周甚至有点发白。
左乔隐约觉得曾经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呢?后来得出什么结论?她忽然觉得头痛得很,像是要裂开似的。车祸以后,她就常常觉得头痛,因此也没当一回事,喝了两口水就平躺在床上,关掉电灯。这种没有光的环境对治疗头痛很有效果。
果然,没一会儿,左乔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醒来后她甚至觉得奇怪,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都会梦到陈暮寒和她的一些小事,尽管从来没有发生过。她苦笑了一下,也许是自己的潜意识影响了梦境吧!诚然,她做不到“君既无情我便休”,但是最少这段时间,她不愿再见他,连梦里都不愿。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响动,是陈暮寒回来了。
左乔洗漱过后才打开房门,陈暮寒正坐在客厅里,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人也一脸疲惫,看来应该是连夜开车赶过来的。他看见左乔出来,立刻站起身来,局促地说:“我吵醒你了吗?”
即使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但也是有收留的恩情的。左乔不是不知感激的人,因此也没有对他横眉冷对,只平静地说:“没有,我已经醒了。”梦醒了,一厢情愿的爱情也醒了。
“你还是不相信我?”陈暮寒急促地说,“那个画像里的人确实就是你。”
“我没有办法相信你!”左乔也激动起来,“要知道你画那张画的时候,我还不长现在这个模样。”
陈暮寒走上前想要握住左乔的手,却被她躲开了。陈暮寒眼睛黯了黯,落寞地说:“几年以后的你既然现在坐在这里,那么还有什么奇诡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左乔闻言倏地抬起头,右手不自觉地握住胸前的玉环。混沌中她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却连不到一起。
“等这个玉环变成白色,你就可以回去了。前两次都是这样。”陈暮寒凝视着她,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那张画就是你第二次消失的时候画的,你救了我的命。”
左乔忽然看到一个画面:她紧紧搂着少年时代的陈暮寒,身边都是惊恐的叫声。然后她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冲击,她只能拼命护住怀里的人,挣扎着自己变醒了,却发现原来搂的是医院的被子……
这是她车祸昏迷时最后的梦境,现在陈暮寒却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曾经这样用生命保护过眼前的人。这一切听起来都相当荒谬,但是左乔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这就是她丢失的记忆吗?
可为什么在梦里,她见到的总是那个成年的陈暮寒?而且总是在一片苍白中,像是医院,像是病床。
她甩甩脑袋,却怎么也想不通。脑仁却又疼得厉害,她不觉用手扶额,整个人都有些踉跄。
陈暮寒赶紧扶住她,紧张地说:“想不通就别想了,这都是老天的安排。逆天而行,总要付出代价的。”
总要付出代价的!
这几个字在左乔的耳边震荡,回忆一下子像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对慈恩寺前的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斩钉截铁地说,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都将无怨无悔。然后被血浸湿的白玉环,仅存的四张照片……
她都想起来了。
左乔握住陈暮寒的手,说:“我相信你,真的。”
陈暮寒反握住她的手,不自觉骂了句脏话,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哎,我本来是搞科学的,可现在什么怪力乱神都相信了。”
话一出口,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两人的眼神就凝到了一起。左乔看着眼前年轻的陈暮寒,曾经的那些经过时间沉淀的深沉的爱情蔓延到每一个细胞里。这个人还活着,身体健康,并且作为她的恋人站在她的身旁。她只觉得庆幸,幸好自己当时没有放弃,执着地去寻求那个来世的缘分。这重新来过的偷来的时光,对陈暮寒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来世?
陈暮寒不知道左乔想起了什么,只看见此时她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像是浸在清水里的黑葡萄一样。又满含着柔情,几乎要把他看化了。他心里一动,慢慢地靠上去,吻上了她的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乔都觉得自己舌头发麻的时候,两人才分开,发出咂地一声。他的眼睛里只有她的影子,在她活过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靠一个人这么近过,她甚至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毛孔。和郭恒交往的时候,她觉得和人这样接吻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口腔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味道。此刻,却只觉得温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陈暮寒看着她笑了,伸手点点她的嘴唇:“香肠嘴!”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左乔想,好像你不是似的!但是她没有他脸皮厚,这样调戏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陈暮寒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他说:“圣诞节没有一起过成,不如我们一起跨年吧?”
“那天周三,你不是一天的课吗?你可不能学人家翘课!”左乔也想跟他一起过,但她好歹比他多活这么多年,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又恢复了记忆,不自觉地就想教育他。
“晚上去,”陈暮寒又吻上她的唇,“到时候你来找我。”
左乔这才满意了,下一秒就沉浸在这个吻中,什么都无法关心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左乔的嘴巴又麻又肿,老是做吃麻辣香锅的梦,然后猛一合嘴,就把自己疼醒了。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左乔摸摸嘴唇,又笑眯眯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