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也许只是讲的某种寓意,而与现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此刻,夏归尘便没有体会到这话中的感受。
这山峰好似悬在云端之上,自上往下看去,一片云雾仿若汪洋,这种景象,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幸好,有一条石梯顺势而下,直入云海。
在如此浓郁的元气包裹中,夏归尘感觉自己好似变得身轻如燕,脚尖轻点,一步跃出,便轻轻落在十几阶外的石梯之上,如此往复,就如一条大鱼,顺着小溪,奋力的游向大海,他甚至微微有些兴奋,有些好奇,当身体跳入云海,就如鱼入汪洋,等待自己的,必将是更为精彩的景象。
他从来没有登上过如此高的山峰,但他看过这样的书,知道有一种极大的鸟类,叫做金雕,展开翅膀足有一丈长,喜欢翱翔于山巅之上,沐浴在云海之中,他甚至想象着自己这一跃之间,会不会正巧有金雕飞过,而双脚也正好落在它的背上,然后翱翔于天际,岂不是一件极为美好的事情。
他也听说过有种长得好似山羊的动物,名叫飞羚,跑起来飞檐走壁,喜欢在成群结队的在山巅悬崖间嬉戏觅食,两涧之间飞奔而过,好似雨后天虹般,煞是好看。
可惜的是,夏归尘既没有机会脚踏雕背,也没有看见天虹般飞奔而过的飞羚群。
他想过,也许那只金翅大雕此刻正在峭壁上的巢穴中喂食雏雕,而那一群脚踏清风的飞羚群也刚好在他来之前飞奔而过,
就如他自己,此刻不也正在忙着赶路,如果不是他不经意间的回头看了一眼,还不知道要如此多久。
转头间,夏归尘瞬间怔在原地,双眼微眯,眉头紧皱,好似看见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的东西。
走路什么的,对于夏归尘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他知道,即便再远的距离,只要不断的迈出脚步,总会越走越远,这种想法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怀疑,直到此刻。
他没有数过到底下了多少个石梯,能确定的,如此飞奔而下,已然过了一个时辰,中间未曾有过停歇,石阶两旁的景色越退越快,云海好似距离也是越来越近,而转身间,峰顶却近在眼前不足百丈。
夏归尘怔立原地,双眼微闭,眉头越皱越紧。
“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他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古卷,于是睁开双眼,转身迈步向峰顶走去,好似要证实心中所想一般。
一步一阶,一共走了二十九步,夏归尘来到峰顶,思索片刻,接着向下走去。
向下两步,返回用一步。
向下四步,返回两步。
向下八步,返回三步。
向下十六步,返回四步。
……
向下二千零四十六步,返回十步。
……
向下二十六万两千一百四十二步,返回十七步。
在第十七次返回峰顶之后,夏归尘彻底停了下来,脸上惊愕之色越来越浓,他终于有些相信那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
他不知道登上这座山巅,大抵需要多少个台阶,但若是以这种方式走下去,恐怕终其一生也是办不到的。
夏归尘盘膝坐下,双眼微闭,神识如波涛般涌入识海,自从凝成剑心,脱凡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进入过识海内,而如今看来,识海之内,竟然隐隐又扩大了几分,七彩琉璃古剑悬于之上,八十一部《鬼谷算经》排列识海周边。
脱凡之后,已有一段时间,但是对于这七彩琉璃古剑,夏归尘却并没有多少了解,只不过他一直有种感觉,无论何种剑法,用在手中,便仿若天成。
夏归尘运转神识,八十一部道典旋转起来,不断有字符飞入,继而有字符飞出,初时清晰无比,随着字符的不断飞入涌出,这字符好似无数细流般渐渐汇聚,字符成河,汇入汪洋。
夏归尘的眉头越皱越紧,额上丝丝汗珠渗出,在推演出三十步返回要向下走的步数时,他收回神识,睁开双眼,不是算不下去,而是即便算的再多,也没有丝毫意义。
“十亿步……”
夏归尘苦笑的摇了摇头,眼下他竟然有些想象不到十亿步到底是什么概念,有多远,不知道和老九在一起的那三年中,会不会走的更多一些。
既然再推演下去也是没有意义,那倒不如站起来走一走。
大道有循,既然有此时的结果,那便会有彼时的原因,既然有据可循,那么定有破解之术。
衍天地之数,历万世之路。
此时,夏归尘如何不知,眼前这看似简单的石阶,却蕴含大衍之理,其中奥秘,非凡俗能解。
清风拂过,舒适至极。
夏归尘缓缓走下台阶,此时,却再也没有最初的那番急躁,反而缓慢无比。
初时,一步一阶,脚步轻抬缓落,好似野外踏青,轻松如意。
再到第八步之时,两脚虚实分开,起落犹如猫行,迈步如临深渊。
第十六步时,身移四象,变幻莫测,矫若游龙,快如惊鸿。
第三十二步时,脚踏八方,进退无常,步法相错,身随意行。
这当然是他所习的“冲虚步法”。
夏归尘一抹喜色浮上脸庞,这石梯存在蕴含大衍之理,以大衍之数排列,便让变数可以无穷无尽下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限。
而这“冲虚步”却蕴含大道之理,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生不息。
正如他所意料的,两者正如阴阳调和,冷热交替一般,无尽变数尽然抵消,每踏出一步,竟也是真真切切的在前行。
此种结果,如何让人不心生欢喜。
进入秘境前的半个月里,他已然可以将此步法施展至“四象随行”的程度,却也要付出瞬间耗尽真元的代价,而在此处,天地间的元气充沛无比,倒也不必担心真元的问题,竟然让他毫无压力的施展出“八卦幻影”。
“冲虚步”乃是列御寇脱凡境时所创步法,练到最后,便是“八卦幻影”,一步踏出,便是八八六十四种变幻。夏归尘一直以为,这便是极限,如今走上这蕴含大衍之里的石阶,才明悟,如若体内真元足够,神识充沛,这变化便可无穷无尽。
天涯咫尺难相见,咫尺天涯一步行。
踏入云海瞬间,云雾尽散。
云雾下方,石梯竟也一步一阶变得正常起来,夏归尘这才迈起步伐,快速向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