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没有选择坐电梯，她沿着酒店幽暗狭窄的楼梯往上走。她在心里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别把这个身体当作是自己的就可以了。她讨厌这个身体，也讨厌自己的懦弱。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对着一把剪刀，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勇气拿起那把剪刀。她没有勇气结束自己——她恐高，她怕冷，她怕黑，她害怕一切突然静止。
“只要他们不要把视频和照片传上网，别在同学里扩散开，怎样都行。我不想再读书了，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打工。”她对着梳子说。
就像一个人无法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起来一样，命运永远会令你无法自拔。青春成长的代价，有多少是需要隐瞒和妥协的？有多少事情是永远无法用语言去描述，更无法与他人分享的。
在走上楼梯的这个时间里，苏婉觉得这是一个没有边界没有穷尽的噩梦。这种恐惧与几年前失去父亲的痛苦相比，来得更为强烈，而且两者交织在一起——如果父亲还在，他们还敢这样欺负我吗？如果父亲还在，凭什么这么好的成绩要选择到职业中学去？为什么别人可以活得那么潇洒，而自己偏偏就这么命苦？是老天在故意折磨我吗？——苏婉内心回荡着的声音，正在吞没她，她听到自己又啜泣起来。
三楼到了，303房。她从口袋里掏出房卡，这是出来的时候他们递给她的。
“乖乖的，开门进去，什么也别想，脱光自己的衣服，躺到我们老大身边去。别人问你什么都别说，都说不知道。如果我们老大喝醉了，你就躺着就好，别乱动。万一有警察过来，你就说是我们老大让你来陪他就好。我是说万一，你就只说老大让你来，其他什么都别说，不能把我们牵扯进去。事后会给你钱，我们也会把视频和照片都删掉。别想耍花招，你能想到的小心思，我们都算计好了。明白了没有？”
嘀！门锁上的指示灯闪亮几下，厚重的门就可以被推开了。房间里光线很暗，但仍然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正在呼呼大睡。苏婉深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拳头，小声说：“你好！”
他们要她脱了衣服躺好，但她按照自己想好的那样，将上衣脱下来放在椅子上，裤子和胸罩誓死不脱，手里拿着户口本，悄声在床边跪着。她告诉自己，必须跪着，等老大醒来，求他网开一面。
从被子没盖住的部分可以看出来，老大没穿衣服，至少是没穿上衣。老大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脸型很瘦，个子很高（两只大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突破床的限制，悬在空中）。房间里有一股酒的气味，老大看来喝酒了，一时半会醒不来。
如果他不醒来，自己倒是愿意从现在跪到明天早上。但万一他今晚没有得逞，事情没有解决，没有取得老大的谅解，明晚会不会又要再来一趟？
又跪了一会儿，四周寂静，自己像一个等待上台的演员却被永远搁置。苏婉决定还是必须叫醒老大。
“老大……老大……老大……”
没反应。不会死了吧？苏婉一惊！用手探探，有鼻息。她摸索着将床头灯打开，让灯光照在老大脸上。多么安详的老人，父亲如果还在世，也没有他老啊。不过很难说，父亲总是起早贪黑，看起来总是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又跪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终于伸出手去拍了拍老大的胳膊。却不料人跪着，身体很难保持平衡，这一拍，身体前倾一巴掌狠狠拍在老大的脸上。老大哇的一声从床上一跃跳起来，发现自己还赤身裸体，赶紧用被子裹住身体。
“该死！该死！”
“谁？这是哪？”
“老大，我该死，弄疼你了……”
“什么老大？你是谁？”
“我叫苏婉，这是我的户口本，你看看我的年龄，我还没满十四周岁，请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林少群呢？”
“这是水云间大酒店，林老师？林老师也在这里吗？”
“林少群刚才还跟我喝酒呢，我去上洗手间……遭了！有人暗算我！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还没等苏婉回答，外面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走廊那头拍其他房间的门：“警察查房！开门！”
“你刚才说你什么？还没十四周岁？”李耀义登时急了，“你快……快把衣服穿上！我的衣服呢？这是要害我啊，你还未成年，我就要被判个十年八年啊！”
有人拍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就被警察踹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