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吩咐玉儿取来脂粉,认真细心的给夏至化了个淡妆,眉如青黛,唇若花瓣,头发扎成漂亮的凤髻,配上几根珠钗,脸色红润艳如桃李,乌发漆黑浓密,一袭粉色衫裙将夏至妆扮得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荷花仙子一般清丽无双。
所有人都沉默的看着,直到沈清安给她穿好鞋袜,才轻轻站了起来。
沈清安静立良久,才低声道:“进来吧。”
夜离推门而入,看到夏至的刹那也怔了怔,才弯腰轻轻的抱起她。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沈姑娘,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沈萱的女子?”
沈萱?沈清安抬眼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断然摇头:“不认识,她是谁?”
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夜离淡淡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你俩都姓沈,我便问一下。”
“哦。”沈清安没再搭理他,跟着他慢慢走出宫殿,晴谙宫外有侍卫把守,见她们出来便拦了一下,沈清安却不如之前的和他们对着干,而是真的停了脚步,低低的道:“别忘了你的誓言。”
“不会忘。”夜离朝她点点头:“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她。”
看着他抱着夏至慢慢走远,最终那片随风轻摆的粉色衣角消失在了雪地里,她的眼睛蓦地刺痛了一下,紧紧的闭上眼睛,静立片刻才转身回去。
其实像她这种没名没分的主子,宫里还真的是头一份。
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宫人们便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捧着呢,没名没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踩她吧,人家虽然没啥势力,却偏偏牢牢的霸占了晴谙宫,过去这可是皇后娘娘才能住的地方,虽然宫里谣言乱飞,说她失了宠,但是皇上却从来没说过要她搬出去,请太医也是一请一个准,而且来的还都不是普通的太医,都是太医院常驻,平常只给皇上看病的……宫人们自然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一时难以决断该怎么对待沈清安。
有的持观望态度,面上还是做个好看,有的则觉得失了身还没名没份,这辈子估计没戏了,对晴谙宫的事就开始懈怠了。
最明显的就是伙食一落千丈。御膳房的这些人原本就因为沈清安的出现导致仇慕远不怎么吃御膳房的菜而暗恨在心,只是之前因为沈清安实在运气太好,又颇得皇上喜欢,所以拿她没办法,但是现在听到她失了宠,还因为殿前失仪辱骂圣上吃了十大板子,连自己身边的大宫女都没能保住,他们纷纷认定沈清安再无翻身之日,此时不踩更待何时。
所以当晴谙宫的年夜饭送来的时候,所有人望着那些残羹剩饭傻了眼。
沈清安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到桌前,直接把所有饭菜掀翻了,她对着送菜来的御膳房的宫人道:“谢谢你们送过来,请吧。”
其实平时他们是不需要在这等着的,他们准备好饭菜,只需等着各宫来取的时候送过来便可走人,但是他们今天是带着上面的任务来的,原本是想看着沈清安哭着吃下这顿年夜饭的,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不胆怯,还直接掀翻了!
他本想怒瞪着她骂她一顿,但是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他竟然感觉有些慎的慌。
沈清安目光平静如水,但是眼底的寒光渐盛,如果他没有认错,那应该是杀意。
迟疑片刻,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退让,这样的沈清安,他不敢确定跟她对着来会是什么后果,但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直觉这时候的沈清安不好惹。
他们走后,宫女们都瑟瑟发抖着,有几个胆子小的捂着嘴哭了起来。
沈清安淡淡扫了一眼过去:“全给我坐这,把地上弄干净,等着开饭。”
开饭?开什么饭?饭都被她掀掉了啊!这大概是她们过的最惨的一个年了,从前日子苦,但至少年夜饭还是比较丰盛的,结果今年的年夜饭都没着落……
但沈清安再怎么落魄,也是个主子,她们不敢反驳,默默的把地上清扫干净,一个个或坐或站着发呆。
而玉儿则跟着沈清安一路走,最后停在了小厨房门口。
小厨房一片黑暗,沈清安面无表情推门进去,玉儿赶紧跟上,点亮所有烛火后,整个房间立刻灯火通明。
因为原来这里是专门给仇慕远做菜的地方,所以各类食材非常齐全,倒也方便她了,沈清安扫了一眼,大概确定了做些什么菜。
她熟练的刷锅摘菜,可能是心里压的事情太多,她一反常态的不再去在乎是否切得足够好,反而出乎意料的切得非常完美。平时总是切得不大整齐的菜今天刷刷刷的就切好了,玉儿悄悄拿了一片起来,薄厚均匀,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刚刚好。
她偷偷觑了眼沈清安,也不敢吱声打扰她,默默的拿着菜去洗了。
直到所有菜全部出锅,她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将勺子往锅里一搁,她轻声道:“上菜。”
“好的师傅!”玉儿清脆的应了一声,闻着这香味,口水都要下来了!
菜很多,她一个人也端不了,她想了想,先端了一个汤走了。
所有宫女都在各自怨艾,有几个还在偷偷抹眼泪,其他人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玉儿推门而入,虽然面无表情,但还是稳稳当当的将汤碗放在了桌面。
虽然都装作没看这边,但其实眼睛都偷偷扫着桌子上,看到只是一道汤后,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人数,所有人的心都有些凉,这么一道汤,分摊下来塞牙缝都不够啊……
玉儿装作没看到她们的神情变化,直接把汤碗的盖子给揭开了。
那种香气,慢慢弥漫开来的感觉,就像是一滴墨水慢慢在水中浸染开来的婉约。
丝丝袅袅,沁人心扉,让人闻到后就感觉精神为之一震,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冒着热气的热汤。
玉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笑在心,面上却故意装作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轻声道:“还有很多菜,我一个人搬不动,能不能请各位姐姐搭把手?”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知道是谁直接站了出来:“玉儿妹妹这活本来就该咱们干的,你也好累了,干脆在这稍作休息吧,我们去端!”
跟着洗洗涮涮的,玉儿也确实挺累的,两个人脚不沾地的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忙活完,她也是累的腰酸背痛了,见她们都很积极,也就有些犯懒:“那好吧,你们快去吧,在小厨房。”
闻着空气中涌动的香气,所有人脚步都轻盈了许多,一路笑着走向小厨房,热热闹闹的把所有菜一次就给端了过来。
菜上齐了,饭也盛好了,玉儿却眉头一皱:“师傅呢?”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见着啊,小厨房里面没人。”啊,难道还不能吃吗?好饿哦!
玉儿一下急了,刚准备往外冲,想起走之前沈清安说让她过去就开席,又有些犹豫,顿了顿,才低声道:“你们先吃吧,我去找师傅。”
宫人们对视了几秒,有些迟疑,但是饥饿和自私最终占据了对沈清安的同情,纷纷举杯:“来,我们先吃吧,给她们留几道菜好了。”
推门出去,迎面刮来的寒风吹得玉儿整个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裹紧衣服,走到沈清安的房间,看了看,床铺整齐,连灯都没点,显然还没回来过,外面夜黑风高天寒地冻的,她会去哪儿呢?
是不是,她去看夏姐姐了?
这么想着,从柜子里取了件狐裘,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迎着风雪往夏至的房间赶。
没想到依然扑了个空,夏至的房间里很安静,春迎呆呆的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菜,她一眼便认出这是她刚刚和沈清安一起做过的,师傅果然在这里,她喜出望外的道:“春姐姐,师傅在这里吗?”
春迎听到她的声音,目光渐渐聚焦,待看清是她后,突然就暴怒了,恶狠狠的瞪着她:“你来干什么!害了夏至还不够是不是!还想来害我!”
“你……”玉儿将怀里的狐裘抱得更紧,虽然她也为夏至的死惋惜,但是那也不是沈清安存心的,这种事情如果摊在她身上,她还不一定能有沈清安的冷静呢!所以春迎一口一个沈清安害死夏至,之前是因为她太过难过她不忍反驳,但是师傅已经很难过了,她还这样在她伤口上撒盐,她也听不下去了:“夏姐姐死了,我们谁也不愿意见到这个结果,但是她已经死了,我师傅也不想的,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害死?”
“我有说错吗!”春迎整个人仿佛像一只炸毛的鸡,扑过来就扇了她一巴掌:“就是你们害的,你们这些害人精,滚,都给我滚!”
因为抱着狐裘,玉儿躲也没地躲,也不敢撒手,这么名贵的狐狸毛很难得,她可不敢松手,所以硬生生挨了这一巴掌,虽然心里很委屈,但是春迎现在正在气头上,再说其他也只是自讨没趣,她默默的滴了几滴眼泪,还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