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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温柔的仇敌

麦旺沉沉睡去。在灌木丛中,他觉得自己安全了许多。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将麦旺吵醒:

喊上你的老虎,骑上它从太阳落山的地方快过来,

喊上你的老虎,去进攻我的敌人,

喊上你的老虎,去伤害他……

这是一个女人,此刻她坐在熊熊燃烧的木柴火边上,大声地对敌人诅咒,她希望以此让心中的老虎去伤害敌人。麦旺翻身起来,朝声音走去。在一间破屋前,他看见了那女人。麦旺盯着女人,这时她笑了。麦旺猜测她绝无伤害之意,因为她笑得十分开心,且看起来是那么温和善良,根本不像在策划阴谋诡计。于是麦旺朝她走去。女人看到麦旺的到来并不吃惊,麦旺没有向对方说只言片语,就坐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个正值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此刻她已经停止了诅咒,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杆,吧嗒吧嗒,烟雾就从她的樱桃小嘴里吐出来。麦旺有些看不惯,因为在家里,连老奶奶都不吸烟,一个年轻姑娘家吸烟,这成何体统。

女人的双耳佩挂着许多长度不等的琥珀和珊瑚串珠,由于木柴的火焰和烟雾,她不时地用手遮蔽一下自己的眼睛,偶然间向麦旺瞥上一眼。两人就这样,谁也没开口。就这样等着日头逐渐上升,足足等到柴火已经渐渐熄灭。阳光将两人照亮在地上,形成两个歪歪斜斜的长影。

最后是女人先把自己长长的烟杆放下,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诅咒,这让麦旺听起来感觉十分恶毒怨恨。

喊上你的老虎,去制止他策划阴谋,

喊上你的老虎,去消灭他的子孙后代!

那里有捕捉老虎的陷阱!

当心!虎啊!

不要迷路走进大菁林!不要转身游荡到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看!老虎已经扑住他!

啊!虎舌舔到了我的仇敌!

啊!老虎的牙齿啃到仇敌的骨头!

这样的诅咒近乎于发泄,将所有仇恨完全发泄到仇敌的身上。麦旺暗想,她究竟是有怎样的仇敌呢?但他仍旧一语不发,坐在几乎熄灭的火堆旁边。他仔细打量,发现自己确实来到了深山,因为密密匝匝的树林让他看不见人家。不知什么时候,麦旺眼前的女人已不知去向。于是,麦旺站起来,往破屋走去,他发现穿过这土墙的破屋进去,还有一个更大的坝子,坝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院子后面就是一栋精致的木屋,虽然很小,但是做工十分精细。麦旺穿过坝子正准备走进木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后被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

“快说,是不是王十八派你来的?”女人端着单针枪抵住麦旺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王十八,我叫麦旺,现在被人追杀,我不知道怎么就逃到了这里。是的,你不相信我就开枪吧,反正早死晚死也是死。但是死前我有个要求,就是要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徐家派你来杀我的?”麦旺说。

一听这,女人乐了。很显然,她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是王十八的手下。于是说道:“我叫阿瓦洛伊,告诉你免得你做冤死鬼。”说着扣动扳机。

麦旺立即傻眼了,他听到女人扣动扳机的声音,因此他在等迸出的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枪声迟迟不响。这时,女人银铃般的笑声飘荡了起来:“嘻嘻,我都没有装子弹,看把你吓的。”

麦旺这时才明白,自己被眼前这女人耍了,但是他并不生气,相反心情比先前舒畅了许多。随后,阿瓦洛伊给麦旺一些烧熟的土豆,麦旺便开始像苍蝇一样勤快地帮她干活。

“我在这里等哥哥,因此我就在这里把药材晾干后,拿到外面卖。别小看我的这丁点儿院子,里面的药材卖了够我吃一年。卖了这次,我就开始采药去了。我没有买土地,因此那贪婪的王十八,一心就想将我的钱抢走。前几天我去集市,他就一直跟踪我,当时,他就有一名手下像你今天一样鬼鬼祟祟地跟踪到了这里。结果被我下了诅咒,他就回去了。他回去肯定要报告王十八,报告后,王十八肯定要来抢我的药。因此,我以为你就是王十八的同党。但我看你不是,因为你看上去还很年轻,也很善良。”阿瓦洛伊不等麦旺说话,只顾讲述自己的身世。

“那么王十八来了,你怎么办呢?”

“等他抢呗!有什么办法,你不知道王十八这人坏得很。带了十几个人整天横行霸道,街上的人都不敢惹他,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弱女子。他上次抢我的药,被我用枪抵住他的脑袋。他说一定要找我算账的。他那个手下跟踪我到这里,实际上我已经抓住了他。但我又不敢杀他,抓住有什么用,后来还不是放了他。”阿瓦洛伊说。

就这样,麦旺在阿瓦洛伊家里住了下来,几天下来证明了阿瓦洛伊是世界上最蹩脚的杀手。

她看到王十八的手下时,就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敬畏。麦旺在阿瓦洛伊家第三天的时候,就亲眼看见阿瓦洛伊与王十八的手下搏斗。搏斗的过程中,她全身猛烈地颤抖,笨手笨脚地用刀子乱捅也捅不到对方身上,跑的过程中舞动锤子,结果把屋子砸成稀巴烂,可是对方毫发无损。最后被人家从前面拦腰抱住,她就马上瘫倒在地。麦旺搞不清楚当天王十八抢她时,她是如何脱身的。要不是麦旺出来,从后面重重一棒将那人打晕的话,阿瓦洛伊算是完了。

一天,阿瓦洛伊在聊天时,突然晕了过去。

阿瓦洛伊:“你是谁?”

“麦旺!”

“从哪里来的?”

“水打沟。”

“为什么来这里?”

“逃命!”

“为什么逃命?”

“有人要追杀我!”

“谁要杀你?”

“枫木林的徐家。”

说到这里,阿瓦洛伊不再说话,半晌她才问:“你说你姓麦?水打沟的?”

“是的!”

“你们那里有个麦常顺?”

“是的!”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彝人阿瓦阿布?算了,你不会知道的!”阿瓦洛伊有些失望地说,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麦旺立即回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死的。”

阿瓦洛伊的腿软了,晕倒在地。

阿瓦洛伊是谁?她怎么认识父亲?而且对阿瓦阿布如此关心,莫非,她是阿瓦阿布的女人,但母亲是阿瓦阿布的未婚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把麦旺弄糊涂了。

他把女人抱进屋子,端来清水将她满是污垢的脸洗干净。这一洗让他惊呆了,阿瓦洛伊其实长得白白嫩嫩,虽然没有水莲的风骚,但却有一股动人的温柔。麦旺盯着她的脸,胸口莫名地扑通扑通直跳。阿瓦洛伊被凉水在脸上一冰,不多久就醒来了。看到麦旺,她立即奋力挣扎起身。麦旺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她就倒在了床上。

阿瓦洛伊发疯似的在床上挣扎。“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哥哥!他到底和你有什么仇啊!”阿瓦洛伊号啕大哭。

“我是麦常顺的儿子。”

“你这个天杀的,你们麦家这群天杀的畜生,害我哥哥还不够,竟然要了他的命!”

从此,阿瓦洛伊就要杀了麦旺。

麦旺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她便悄悄打开房门,拿着刀走进去。站在麦旺面前,犹豫不决,直到麦旺发现,抓住她的手,她就扔下刀子,在地上哭喊。

因此,麦旺对于阿瓦洛伊的刺杀已经习惯,对于他来说,遇到这样软弱的仇敌算是值得庆幸的。

过了五天,阿瓦洛伊的气仍然没有消。她这次不准备从门里进去,而是准备翻窗户进去,将杀哥哥的这个仇人杀死。于是她把一条腿翻过外廊的栏杆,拨开麦旺的窗户。麦旺听到窗户的响声,但他不想挪动身子,甚至听到阿瓦洛伊从窗户上光着脚跳进来的噼啪声,以及刀掉到地上的叮当声,他都懒得转身去看。他太疲惫了,自从自己说出杀死阿瓦阿布后,至少遭遇了阿瓦洛伊十五次以上的刺杀。

汗水从他腋窝里流出来,经过体侧,聚集到腰部,痒痒的。但恐惧已经离开了他,他躺在那里,懒懒的,就像外面慵懒的土地,吸收着太阳的能量,充实自己的意志。用意志力让她杀不了自己。因为他们得有个了断,要么麦旺死,要么阿瓦洛伊死。总之二者必居其一。

这时,阿瓦洛伊已经爬进了他的房间,走到麦旺那木料搭的木床前,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她把刀重重地朝着麦旺光滑裸露的肩膀砍去,刀子到了他的肩膀上时,却突然没了力量,仅仅将他肩膀砍了个口子。麦旺猛地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挪动胳膊,继续睡觉。于是,阿瓦洛伊将两腿分开成马步,并且将刀举过头顶,可是她却没法让刀子落下来。也许她想让刀子落下来,砍下这个仇人的脖子,就能够为哥哥报仇,可是她的肩关节不听使唤,显然她身体上的某些部分已经投靠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往下砍吧!砍下去刀子嚓嚓地划开我的身体,你的一切就都解决了。”麦旺说话冷冰冰的。感觉从麦家石城里走出来后的几个月,他就已经成熟了十几岁。于是麦旺将她手中的刀卸掉,抱住瘫软的阿瓦洛伊,将她的衣服纽扣一颗颗解开。阿瓦洛伊将牙齿咬得紧紧的,但是她动弹不得。

就在他们还未到达山顶时,噼里啪啦几声枪响从房顶飞过,接着听见王十八的大嗓门在外面开始叫唤。

“该死的婆娘,把你的钱拿出来,我们倒可能放你一马。不然我们劫财还要劫色!”说完听见一串哈哈笑声。麦旺抓起衣服披上从床上跳下就跑了出去,剩下阿瓦洛伊惊慌失措地胡乱穿着衣服。

几分钟后,阿瓦洛伊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屋子里,王十八和手下开始搜她的屋子。她心里有些后悔,该死的麦旺到底去哪里了?难道他就这样扔下我了?这也难怪,谁叫我刺杀他这么多次。阿瓦洛伊心里打了个突,其实麦旺看上去也不坏,要不是他杀了哥哥,自己应该与他相处得很好。

王十八这群该死的强盗,把阿瓦洛伊的钱全部搜了出来,而且连院子里的药材也开始打包。就在这时,“乓”地响了一枪,王十八的一个在院子里收拾药材的手下倒在地上。其他人跑出来,却看不见人影。就在几人紧张搜索时,又是一枪撂倒了一个。转眼间,王十八的十一个手下只剩下六个,五个都中枪倒在地上,问题是他们都找不到凶手。王十八毛了,他带领手下对着天空乱打一阵。这时,他想到了屋里的阿瓦洛伊,他端着枪走进屋里,他想逃走,但准备临走前干掉这个该死的婆娘,要不是她勾引野汉子,自己就不会死掉几个兄弟,在这深山野岭的,除了野汉子,谁会帮她呢?

可他走进屋子准备向阿瓦洛伊开枪时,屋顶上突然落下一人在他面前,吓得他慌忙退到屋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开枪,于是王十八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了出去,外面的手下一看老大中了枪,钱和药材都不要了,转身向外逃了去。

阿瓦洛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麦旺对自己藏枪和子弹的地方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这杆单针枪是阿瓦洛伊前阵子手头有多余的钱时买回来的,可是买回来后,没开过一枪。她也没有想到,麦旺能用这杆破枪将王十八这群恶魔打得落花流水。

麦旺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他从阿瓦洛伊屋里冲出去后,拿了枪,径直上了房,在房子上将王十八的手下像打活靶一样打死。阿瓦洛伊的房子太方便伏击了,房顶的草禁不住麦旺一拨弄,就出现一个能让人钻下的大窟窿。麦旺打算下来将阿瓦洛伊救走,可是没想到,拨开后,就看到王十八在下面。于是他跳下来,结束了王十八罪恶的生命。

这里肯定待不下去了,麦旺给阿瓦洛伊收拾了东西,拉着她往外走去。阿瓦洛伊使劲将麦旺甩开,僵直地站在那里。于是,麦旺将她装钱的袋子提了,径直走了出去。突然,阿瓦洛伊冲上前去,从麦旺手中抢过钱袋子,跟在了麦旺身后。麦旺从柴火中吹燃一把干草,点燃阿瓦洛伊的房子,然后带着阿瓦洛伊走了。

事实上,阿瓦洛伊从一开始在心里就是在被迫报仇,她内心并没有真正想杀谁。只是,他的哥哥出门报仇后,让人捎信给她,让她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因此她一直在这里等哥哥回来,最后等到的是噩耗。对于这样一个杀鸡都怕的女子来说,诅咒比实际报仇要容易一些,因此,她经常诅咒哥哥的敌人,希望哥哥早日报仇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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